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压在城市上空，霓虹灯次第亮起，将柏油路染成流动的彩河。
林辰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复习资料的边角，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古诗文像无数只小蚂蚁，爬得他眼睛发酸。
桌角的咖啡己经凉透，杯壁凝着一圈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到校服裤上，留下一小块深色的印子。
他抬头瞥了眼墙上的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287天，红色的数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高三的夜晚总是这样，窗外是城市的喧嚣，窗内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连空气里都飘着焦虑的味道。
“林辰！
快看朋友圈！
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说是几十年一遇的大爆发！”
同桌陈阳发来微信，后面跟着一串兴奋的感叹号。
林辰愣了愣，才想起早上确实在教学楼的公告栏见过天文社的通知，只是被如山的试卷压得忘了个干净。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户是老式的推拉款，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初夏的晚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楼下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和青草的湿润气息，瞬间驱散了几分教室里的闷热。
对面居民楼的灯光一盏盏亮着，有的窗户里能看到家长在辅导孩子写作业，有的则传来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寻常的烟火气让林辰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听说最佳观测时间是十点半，咱们宿舍楼顶肯定能看见！”
陈阳又发来消息，还拍了张楼顶天台的照片，几个男生己经搬了小板凳在等。
林辰笑了笑，回复“马上来”，转身抓起外套。
或许是太久没停下脚步，他竟有些期待这场来自宇宙的浪漫。
楼顶己经聚了不少人，大家小声地聊着天，手里拿着手机，镜头对着夜空。
林辰找了个角落坐下，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他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星星稀疏地缀在上面，像被打翻的碎钻。
“什么时候开始啊？”
有人小声问，语气里满是期待。
“快了，天文社说十点二十左右会有第一波。”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一声：“看！”
林辰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光痕从夜空划过，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撕裂了黑暗。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银白的光芒接连出现，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拖着淡淡的尾迹，像天神随手洒下的光之雨，绚烂得让人窒息。
“哇！
好美！”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有人拿出手机录像，有人双手合十许愿。
林辰也看得怔了神，那些光芒带着一种极致的温柔，仿佛能洗去所有的疲惫和焦虑。
他想起小时候，爸爸曾带他去乡下看星星，那时的夜空比现在更亮，星星也更多，爸爸指着银河告诉他，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远方。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浪漫里时，夜空突然变了。
一道异样的光芒闯了进来，不是银白，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深紫色，像燃烧着的幽冥火焰，在夜空中格外刺眼。
这颗“流星”比其他的都大得多，亮度也更盛，几乎要盖过周围所有的星光。
林辰心里莫名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颗紫色流星没有像其他流星那样转瞬即逝，反而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它不是在划过夜空，而是在朝着他的方向坠落！
“怎么回事？”
有人察觉到不对，声音里带着惊慌。
“那是什么？
陨石吗？”
林辰想后退，想喊，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双脚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能清晰地看到紫色光芒里翻滚的纹路，像某种神秘的图腾，一股灼热的气息隔着空气传来，让他的皮肤都开始发烫。
“不是吧……”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下一秒，紫色光芒彻底占据了他的视野。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先是皮肤像被扔进了熔炉，灼烧感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接着是骨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拉扯，每一寸关节都在尖叫；最后是意识，像是被硬生生从肉体里扯出来，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旋涡，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破碎。
他听到了尖叫声，像是陈阳的，又像是其他人的，模糊不清；他看到了碎片般的画面，有高三教室的黑板，有爸爸笑着递给他的牛奶，有夜空中银白的流星，还有一片陌生的、长满野草的山坡……这些画面飞快地闪过，又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像坠入了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只有剧烈的颠簸感，仿佛乘着一叶破舟在惊涛骇浪里挣扎，随时都会被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一秒？
一分钟？
还是一辈子？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边的混沌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不是灵魂的撕裂感，而是实实在在的、遍布全身的钝痛。
胸口像被重物碾过，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疼；后背火辣辣的，像是被鞭子抽过，皮肤下的肌肉在颤抖；胳膊和腿也传来阵阵酸痛，仿佛被人狠狠踩过。
冰冷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透过单薄的衣物，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想动，却发现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徒劳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暗。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呸！
废物就是废物！
不过是撞了一下，就躺在这里装死，真晦气！”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满是嚣张和不屑，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林辰的心上。
“三少爷息怒，息怒啊！”
另一个谄媚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这凌尘就是个废灵根，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您犯不着为他气坏身子。
再说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您动了手，说不定还要责怪您呢。”
“老夫人？”
被称作“三少爷”的人冷笑一声，“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管得了这个废物？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他敢挡我的路，就得受着！
赶紧把他拖走，别脏了我院子里的青石板！”
“是是是，小的这就拖走！”
还有一道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在害怕，又像是在难过。
林辰的脑子嗡嗡作响。
三少爷？
凌尘？
废灵根？
老夫人？
这些词陌生得离谱，根本不是他熟悉的世界里该有的东西。
他不是在学校楼顶看流星雨吗？
怎么会听到这些奇怪的话？
难道是被陨石砸中，送进医院了？
可医院里怎么会有人说这些话？
而且这地面的触感，冰冷坚硬，根本不是医院的病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要把灵魂都榨干，才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眯着眼，努力让视线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深褐色的木质房梁，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有的地方还裂了缝，看起来己经有些年头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柴火的烟火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从他自己身上传来的。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往下移，一张布满泪痕的少年脸庞凑了过来。
那少年约莫十三西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头发用一根麻绳简单地束在脑后，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皮肤上。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此刻却红肿着，里面满是惊恐和担忧，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大声。
“尘…尘哥？
你醒了？
你终于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
少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说完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偷偷抹了把眼泪，生怕被人看见。
就在少年开口的瞬间，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突然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了林辰的脑海。
画面一帧帧闪过：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牵着一对中年男女的手，在一个种满桃树的院子里玩耍，男人笑着把他举过头顶，女人温柔地递给他一块桂花糕——那是“凌尘”的父母。
然后是大火。
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整个院子，男人将小男孩护在身下，背部被火焰灼烧，女人尖叫着冲向火海，却被倒下的横梁砸中……最后只剩下小男孩抱着父母的尸体，在废墟里哭到晕厥。
再后来，小男孩被接到了一个气派的大院里——凌家，清风镇唯一的修仙家族。
族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嫌弃，说他是“克死父母的扫把星”。
等到他六岁那年灵根检测，测灵石毫无反应，长老摇着头说“废灵根，无法修仙”，从那以后，他的日子就更难了。
旁系子弟的身份，加上废灵根的标签，让他成了整个凌家的笑柄。
嫡系的子弟们总爱欺负他，抢他的食物，撕他的衣服，把他推到泥坑里。
刚才那个“三少爷”凌皓，就是欺负他最狠的人——今天，他只是不小心挡了凌皓的路，就被凌皓的手下推倒在地，狠狠踹了几脚，晕了过去。
而眼前这个少年，名叫小石头，是凌家厨房里帮工的孩子，也是整个凌家唯一对他好的人。
小石头的父母早亡，被厨房的张婶收养，他见凌尘总是被欺负，就常常偷偷给凌尘留半个馒头，或者在他被打倒后，悄悄把他扶起来。
这些记忆陌生又清晰，带着不属于林辰的情感——失去父母的悲痛，被人欺负的屈辱，对修仙的渴望，还有对小石头的一丝感激。
这些情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和林辰自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他想起自己高三的教室，想起妈妈早上煮的鸡蛋，想起和陈阳在操场打篮球的午后……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碰撞、撕扯。
“呃……”剧烈的头痛让林辰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视线又开始模糊。
“尘哥？
尘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还疼？
我…我去叫张婶过来？”
小石头吓坏了，伸手想扶林辰，又怕碰疼他，手在半空中颤抖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辰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那根布满蛛网的木梁——这绝不是他熟悉的城市里的任何一栋建筑，更不是医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剧痛，能闻到空气中的霉味，能听懂小石头说的那种带着古怪口音的话（明明从未听过，却像母语一样熟悉），还能感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的喜怒哀乐。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像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他的意识。
他不是被陨石砸中送进了医院，也不是在做梦。
他……穿越了。
从21世纪的高三学生林辰，变成了这个修仙世界里，凌家那个父母双亡、备受欺凌的废灵根子弟——凌尘。
窗外传来凌皓不耐烦的声音：“磨磨蹭蹭干什么？
还没把他拖走？
再耽误时间，我连你们一起罚！”
小石头吓得身子一缩，赶紧擦干眼泪，小声对林辰说：“尘哥，我…我先扶你起来，咱们去柴房，那里没人会找到我们……”林辰看着小石头颤抖的手，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又想起自己还没做完的数学试卷，想起爸妈可能还在等他回家——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迷茫瞬间将他淹没。
他该怎么办？
在这个陌生的、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里，一个没有灵根、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该怎么活下去？
他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吗？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头痛欲裂。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林辰靠在小石头的身上，感受着少年瘦弱却坚定的支撑，看着周围破败的景象——漏风的窗户，缺了腿的破桌子，地上铺着的几根干草，还有墙角堆着的一堆柴火。
这就是他现在的“家”。
夜幕依旧深沉，只是不再是他熟悉的、有霓虹灯的夜空。
林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不管有多荒谬，不管有多艰难，他现在是凌尘了。
高三的试卷，爸妈的牵挂，都成了遥远的过去。
眼前最要紧的，是活下去。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多了一丝属于林辰的、在高三备考中磨练出来的坚韧。
他看着小石头，用尽全力，哑着嗓子说：“……好，去柴房。”
至少现在，他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还有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至于未来……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像原来的凌尘那样，任由别人欺负，像蝼蚁一样活着。
紫芒坠落，异世重生。
这场意外的穿越，或许是一场灾难，也或许，是另一种可能。
林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更加清醒。
他的异世求生之路，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