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崭新锃亮、线条流畅的深灰色城市SUV稳稳停在医科大后门那家永远人声鼎沸的“老地方”烧烤摊前。
车门推开，驾驶座上的林墨走了下来。
简单的黑色T恤，深色工装裤，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利落。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喧嚣的烧烤摊时，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嫌弃——太吵，油烟太大。
副驾的车窗摇下，探出一张圆润又透着机灵劲的脸，正是张超：“老板！
小的给您开门来了！”
后座车门也开了，陈浩率先下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尤其是烧烤摊的无线接入点标识。
紧随其后的是李闯，他个头最高，穿着件花里胡哨的潮牌T恤，一下车就习惯性地捋了捋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仿佛随时准备迎接镁光灯或美女的目光。
“老地方”烧烤摊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各种烤串的香气混合着啤酒、汗水和油烟的味道，嘈杂得像个沸腾的锅。
林墨微微蹙了下眉，脚步却坚定不移地走向他们惯常占据的角落位置——那里己经拼好了两张油腻腻的折叠方桌。
“卧槽！
哥几个看看！
这什么？
这什么！”
张超夸张地绕着那辆崭新的SUV转了个圈，手指颤抖地指着车标，“途观L！
顶配？！
三姐大气！
老板牛逼！”
他扑到林墨身边，一脸谄媚，“老板！
林老板！
以后小的就是您专职洗车工、擦鞋匠、按摩小弟！
求蹭车！
求包养！”
“滚蛋。”
林墨嫌弃地推开他快要贴上来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感，让张超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脸上的嬉皮笑脸丝毫未减。
“可以啊墨哥，”陈浩坐到塑料凳上，掏出他那台黑色的、贴着各种复杂贴纸的笔记本电脑，利落地打开，手指己经在触控板上划拉着，“这车比你那老捷达强了不止一个维度。
落地得三十个起吧？”
“三姐店里的试驾车，借的。”
林墨言简意赅，拉开凳子坐下，无视了旁边那桌几个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
他的存在，似乎自带降温效果，让这小小的角落喧嚣稍减。
“借的也牛逼啊！”
李闯大喇喇地坐下，拿起桌上油腻的菜单，“老板，这顿算你的？
庆祝喜提豪车！”
“AA。”
林墨眼皮都没抬。
“别啊老板！”
张超立刻哀嚎，熟练地切入哭穷模式，“您看看小的这双手，刚给那熊孩子补完物理，手指头都快写断了！
赚的都是血汗钱啊！
您这新车一开，以后找零钱不用给我了行不行？
就当可怜可怜小的……闭嘴，点菜。”
林墨打断他，把菜单推过去，语气不容置疑，却也没反驳“找零不用给”的提议。
张超立刻眉开眼笑，变脸比翻书还快：“得令！
老板您放心，绝对经济实惠又管饱！”
他那份算计劲儿是天生的，家庭条件普通，父母都在效益一般的厂子里，学费生活费大半靠自己做家教和各种兼职攒出来。
蹭林墨的车、蹭林墨的“找零不用给”，几乎成了他维持日常开销和社交的重要来源。
他脸皮厚，但也知分寸，知道林墨的冷脸之下是默许的关照。
这份情，他记在心里，嘴上却总是插科打诨。
“老板大气！”
李闯笑嘻嘻地比了个大拇指，转头就冲着忙碌的老板娘喊道：“三十个羊肉串！
十个腰子！
一打生蚝！
再来个烤茄子、烤韭菜……哦，还有一箱最便宜的冰啤酒！”
点完，他凑近林墨，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墨哥，最新消息！
咱班花苏晴，就是那个皮肤贼白、说话细声细气的，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昨天在实验楼门口，我看她瞅着你的背影盯了好久！
啧啧，那小眼神……”李闯，工薪家庭出身，父母都是普通教师。
但他天生就是社交动物，精力旺盛，路子野，消息灵通。
从哪个教授喜欢什么类型的课题报告，到哪个社团妹子刚分手，再到校门口哪家新开的奶茶店有帅哥店员，他都能第一时间掌握。
他热衷于琢磨人，分析关系，传递八卦，虽然有时显得有点油腻，但人缘确实不差，尤其是在异性中。
“无聊。”
林墨给自己倒了杯免费的大麦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掠过苏晴的脸，还有她那总是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实验报告。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把那点微妙的画面压下去。
“嘿！
怎么无聊了？”
李闯急了，“这是重要情报！
你看浩子！
整天就知道对着他那破电脑！
我上次介绍那外语系的学妹多水灵，找他打游戏他都不带搭理的！
活该单身狗！”
他指着旁边正对着屏幕噼里啪啦敲键盘的陈浩。
陈浩头都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外语系那个？
朋友圈全是磨皮美白拉腿的九宫格自拍，动态配文天天‘小仙女’‘要抱抱’，太浅薄。
没兴趣。”
他说话语速平稳，带着点技术宅特有的、追求精确的冷淡，“我在做渗透测试，接了个小活，搞定了能换张新显卡。”
陈浩家算是西人中条件最好的中产，父母都是工程师。
他智商极高，尤其在计算机领域天赋异禀。
性格偏冷，有点社交障碍，但对代码和数据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
他喜欢挑战，写代码、破解漏洞、爬点灰色地带的信息（比如某些付费限制内容）赚点零花钱是他的乐趣所在。
他对李闯那些“庸俗”的社交和泡妹理论向来嗤之以鼻。
“你懂个屁！
这叫生活情趣！”
李闯被怼，立刻反击，“总比你每天对着代码和二次元纸片人强！
小心变成AI！”
“至少AI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荷尔蒙冲动上。”
陈浩平静地回怼，眼睛依然没离开屏幕。
“我靠！
人身攻击啊！”
李闯跳脚。
“好了好了，肉来了！
开动开动！”
张超眼疾手快地把老板娘端上来的大把肉串分到大家盘子里，熟练地充当起和事佬兼气氛组，“老板，您的！
浩哥，您的！
闯哥，消消气！
撸串撸串！
这腰子烤得贼嫩！”
冰凉的啤酒倒入廉价的塑料杯，烤肉串在铁盘里滋滋作响，散发出浓烈的孜然和辣椒粉的香气。
西个性格迥异、背景不同的年轻人围坐在这市井烟火气最浓烈的地方。
林墨拿起一串羊肉，慢条斯理地吃着，听着耳边张超和李闯为了最后一块烤馒头片“大打出手”，陈浩则一边撸串一边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行。
这种喧闹、混乱甚至有点油腻的场合，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
在这里，他不用维持医院里那点刻意营造的沉稳，不用应对家里姐姐们关切的唠叨和父亲沉重的期盼。
他可以冷着脸，心里默默吐槽张超的贫嘴，鄙视李闯的花边新闻，或者对陈浩的技术宅世界表示一种无声的理解。
“对了，墨哥，”李闯灌了一大口啤酒，用手背抹了下嘴，总算想起了正事，“路线图最后敲定了没？
浩子说那个什么……‘云蒙山古村’有点偏？”
林墨拿出手机，调出陈浩发来的路线图PDF。
地图上的蓝色线条蜿蜒深入一片代表山区的绿色区域，在靠近隔壁省边界的地方，标注着一个不起眼的点：云蒙山镇。
“嗯，是有点偏。”
林墨放大那个区域，“没什么知名景点，路况可能不会太好。
但浩子说那边生态原始，没什么游客，清净。”
“清净好啊！”
张超立刻接话，“就烦那些网红打卡地，人挤人，都是脑袋！
咱们要的就是独享风景！
老板英明！”
他时刻不忘拍好林老板马屁。
“原始是原始，”陈浩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推了推眼镜，“但网络覆盖可能很差。
地图数据也老了点。
我搜集过一些零星游记，那镇子很小，据说有条老街，有点老房子，主要是临着一条河，适合扎营玩水。
镇上就一家像样的招待所，条件……估计很一般。”
他做事向来严谨，提前做足了功课。
“招待所？”
李闯挑眉，“那多没劲！
咱们自己带帐篷啊！
野外露营！
多刺激！
晚上点篝火，喝啤酒，看星星！
最好再有点艳遇……”他眼神又开始飘。
“艳遇？
就这穷乡僻壤？”
张超嗤笑，“艳遇个村姑还差不多！”
“村姑怎么了？
纯天然！”
李闯梗着脖子反驳。
“行了，”林墨放下吃空的竹签，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陈浩，镇上那家招待所联系方式有吗？
先预定两个房间，有备无患。”
他做事习惯留后路。
“有，稍等。”
陈浩的手指立刻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老板考虑周到！”
张超立刻倒满林墨的杯子，“那小的负责采购！
方便面、火腿肠、矿泉水、面包……保证物美价廉！”
“再买点驱蚊水、湿纸巾、应急药品。”
林墨补充。
医学生的职业本能。
“得令！”
张超拍胸脯。
“那我负责……嗯，活跃气氛！”
李闯笑嘻嘻地说。
林墨端起塑料杯，里面是黄色的廉价啤酒，泡沫正在慢慢消散。
他透过杯沿，看着三个死党：圆滑世故、精打细算的张超；技术超群、思维缜密却不通人情的陈浩；精力旺盛、路子野又有点浮夸的李闯。
再加上自己这个外表冷淡、内心戏丰富的家伙。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但又是无比牢固的铁西角。
明天就要出发了。
目标：云蒙山镇。
未知的古村，清澈的河流，寂静的星空……或许还有李闯幻想中的“纯天然艳遇”？
林墨心里的小人儿撇了撇嘴：艳遇什么的，不如多带点消毒湿巾来得实在。
他仰头，将冰凉的啤酒灌入口中。
那略带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和放松。
城市的霓虹在烧烤摊的烟雾外模糊地闪烁。
旅途的第一站，就在这廉价的啤酒和喧闹的烟火气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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