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冷光还残留在林煊的视网膜上,那股从地洞深处透出的、想象中的陈腐寒气,似乎还缠绕在他的脖颈。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逼仄的监控室里爬出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白灰墙上,才喘上一口粗气。
行政楼连廊另一端的校长室,那块活动的地板,沈牧消失其中的黑暗……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307宿舍的。
午休结束的铃声尖锐地撕破校园的寂静,学生们从西面八方涌出,说笑着,打闹着,走向教学楼。
每一张年轻的脸庞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普通。
阳光洒在他们蓝白色的校服上,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
林煊混在人流里,却觉得自己像个孤魂。
他下意识地寻找沈牧。
他的同桌己经端坐在教室里,指尖转着一支笔,垂眼看着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专注得像一尊雕塑。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完美无缺的学神模样。
林煊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让他心惊肉跳。
下午的课,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他眼角余光不时瞥向沈牧,试图从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缝,一丝属于昨夜那个爬进地洞的人的痕迹。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牧甚至精准地回答了英语老师一个极其刁钻的语法问题,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客观定律。
越是正常,就越是恐怖。
放学铃响,人群再度涌动。
晚餐时间。
林煊没什么胃口,但强迫自己跟着人群往食堂走。
他需要融入,需要看起来和所有人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味道和人声的嘈杂,但他只觉得反胃。
就在他端着餐盘,茫然地寻找座位时,整个食堂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女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空气,从食堂门口的方向炸开!
“死人了!!
啊——!!!”
哐当!
啪嚓!
餐盘跌落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僵住了,愕然地扭头望向声音来源。
林煊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手里的餐盘差点脱手。
他猛地抬头。
人群像潮水一样向门口涌去,又像是碰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哗地一下退开,留出一片真空地带。
食堂的管理员、几个老师脸色煞白地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发颤:“别挤!
都回去!
不要看!”
透过人群晃动的缝隙,林煊看到了。
就在食堂大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围着几个人。
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粗暴地驱赶着越聚越多的学生。
但就在那间隙,林煊看到了一抹刺目的颜色——蓝白相间,是校服。
一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异常的僵硬。
一只手扭曲地压在身下,另一只手向前伸着,手指蜷缩,像是死前想拼命抓住什么。
那不是意外摔倒的姿势。
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林煊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他逆着慌乱后退的人流,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原地,目光死死锁着那片区域。
一个老师猛地扯过一张巨大的遮雨布,和保安一起,手忙脚乱地想要盖上去。
就在帆布落下的前一秒,一阵风掠过,微微掀动了那具尸体额前软塌的头发。
林煊看到了他的侧脸。
灰白,毫无血色,嘴巴微张,眼睛空洞地睁着,映不出任何光亮。
是那个学生。
昨天黄昏,被校长微笑着拖进地下室的那个学生。
那个今天早晨还站在操场上,眼神一片死寂空茫的学生。
现在,他死了。
真的死了。
冰冷的恐惧像一只铁手,攥紧了林煊的心脏,挤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梁骨窜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恶寒。
视线不受控制地抬起,越过骚动惊恐的人群,猛地射向教师宿舍楼的方向。
三楼的走廊上,一个人影凭栏而立。
沈牧。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正对着楼下尸体被发现的方向。
黑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西沉的落日,一片白光,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看了多久?
他似乎察觉到了林煊灼热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视线。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隔着一片混乱的虚空,隔着重重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林煊。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眼神,和早晨那个死寂的学生,和监控里爬向地洞的身影,微妙地重叠起来。
冰冷,麻木,深不见底。
然后,林煊看见他的嘴角。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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