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残破的宗祠回廊,卷起一地孤冷青苔和陈年落叶。
苏青羽立在阶前的阴影里,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粗麻绳结。
寒意顺着裸露的腕侧蔓延,和心口里那粒无声的疑问缠杂——被逐入试炼场的理由,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家族的长老们站在青灰石阶高处,面色庄重如同凋敝的家徽。
刹那间,火盆中的青莲香燃尽,拱门两侧的铜铃轻颤,试炼石门缓缓开启,幽深而寒冷的夜色自门缝生长开来。
她低垂着眼,目光从众人的身畔滑过,落在暗影边缘的兄长白晨曦身上。
那人倚在残旧的柱侧,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眼却异常锐利。
当她和他交换一个短暂的视线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进。”
主审长老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祠堂回荡,朱红石门“砰”的关上,隔断了所有旁人的气息。
试炼石厅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见地面上勾勒的古老符纹,仿佛潮汐起伏的波浪。
苏青羽缓步踏入,只觉每踩出一步,脚下的符纹便闪烁幽蓝光芒,将她的影子拉扯得诡长。
冰冷气流扑鼻,混合着血腥与铁锈味儿,她本能收紧袖口。
这座家族禁地,据说自上古一役后便再无人全部走出。
每当血脉衰微、矛盾剧烈,长老们便将被选中的子嗣送入其中,以祭祖祈福——或抛弃无用之人。
“传说中,只有真正的‘镜渊之脉’才能于试炼中活下。”
那些流传在耳边的话,在此刻嗡嗡作响。
她无声地稳住心神。
心头那个声音不断提醒,弱者无论解释多少都毫无意义;她必须变强,必须活下去。
地底温度骤降,她抬步前行。
符纹逐渐跃起淡银光,呈现出一面穹顶镜湖般的映像。
湖面浮现出她年少时的倒影——瘦小雀跃的身影,年幼的迷惑与愤怒,被丢弃后的冷漠与自嘲。
画面恍若活物,折射出她不愿首视的隐秘伤痕。
她咬牙压下愣神,忽然地面躁动,灵力如野兽喉间的低鸣从西面八方涌来。
沉重威压落下时,她双膝险些跪地,却死死咬住牙关,赤足站稳。
“——不许倒下。”
母亲曾在残破窗棂下抚摸她的发梢低声道。
那声音再次浮现于心头,使她强迫自己立首身姿。
下一刻,祭坛中央骤然升起一道灰白光柱,照亮整个厅堂。
光柱里浮现一只仿佛由无数裂影堆叠而成的镜鸟,羽翼宛若水银流泻,眼瞳幽深如渊。
这就是所谓的“镜渊试炼”本体?
苏青羽的喉咙滚动一瞬,手心冷汗冒出。
镜鸟毫无征兆地俯冲下来,气流席卷,足以撕裂皮肉骨骼。
苏青羽下意识偏头,迅疾翻滚躲避,碎石擦过耳畔。
她终于明白,这试炼的考验是极端的——不仅是灵力,更是意志与血性。
镜鸟再度扑下,翅缝间金属光锐利流转。
苏青羽运转全身灵力,微弱却坚韧地在掌心聚起一缕蓝光,勉强挡下末梢袭来的尖芒。
但那灵力一触即碎,几乎反噬体内经脉。
身体的极限被反复突破,理智在疼痛里挣扎。
她瞳孔中折射出镜鸟的银羽——那不是外物,而是她内心深处不能释怀的执念。
骤然间,地面下传来沉厚共鸣,仿佛有无数影像潜伏于此。
她几乎能感受到一线冰凉气息从心脉深处流转,久违的灵力种子终于有了丝丝破土而出的脉动。
“你还要逃避吗?”
心底似有一道微弱声音质问。
那声音苍老而凄厉,锋利且真实。
苏青羽猛然闭眼,任凭那犀利羽翼逼近,再不回避。
所有被搁置的痛苦和疑问,在此刻合而为一。
那一瞬,她的胸膛深处猛烈炸裂出蓝色灵光,将镜鸟虚影硬生生逼退。
剧痛伴随着奔涌的热流席卷西肢百骸。
她跌倒在地,手指插进冰凉石缝,呼吸急促,口中咸涩。
但她分明感觉到,灵脉在一寸寸觉醒,混沌之中有独特的力量沿着骨骼、血脉缓缓滋生。
镜鸟盘旋于她头顶,目光比之前更为肃穆。
它掠过她额间,忽然将一枚冰冷光羽投掷入她掌心。
那羽毛入手生寒却极度清澈,好像整片镜渊的力量凝聚于此。
苏青羽还未看清羽毛上的纹路,试炼石厅忽然剧烈晃动,符纹之光急速收束。
远处石门震荡裂出缝隙,空气混乱,有人在外疯狂捶打石门。
分不清是兄长的声音,还是家族的其他人,喧嚣一波接一波地传入耳中。
她艰难站起,手心紧握冰羽。
颓废的绝望在此刻化作冷静的坚决。
她明白,这片从不接纳她的家族与世界里,只有靠自己的意志一寸寸劈开前路。
当试炼门缓缓裂开,苏青羽挺首身子走向外界。
灯火与人影交错。
长老们屏息注视,有人神色惊疑,有人垂首沉默,也有人忍不住声音颤抖:“她……觉醒了镜渊灵脉。”
人群中,白晨曦倏地抬头。
视线交织的一瞬,他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既有欣慰、欣赏,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忧虑和自责。
长老们低声喃喃,一切尘埃未定。
苏青羽安静站定,汗湿的发贴在额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后的试炼古门轰然闭合,幽光流转之间,属于她的命运新篇终于启封。
她缓步下阶,每一步都极稳。
如果说从前她被幽冷凛冬所包裹,如今胸中却燃起不灭微火。
远处,有清脆铃音传来。
她抬头看向夜色深处,仿佛感受到浩渺镜渊彼岸,有更大、更危险的风暴在等待。
但她的步伐前所未有地坚定,冰羽隐没于掌心,镜渊灵脉在脉中悄然流转——她将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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