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三伏天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柏油路被晒得能粘住鞋底，连风刮过都带着股焦糊味。
陈贺骑着他那辆贴满 “平安送达” 贴纸的二手电动车，车把上挂着两杯摇摇欲坠的冰奶茶，车筐里的黄焖鸡米饭还冒着热气，塑料盒边缘的油珠顺着缝隙往下滴，在脚垫上晕出一小片油渍。
“张叔，两份青椒肉丝盖饭，多加饭！”
他停在巷口的 “老陈餐馆” 前，对着玻璃门里喊了一嗓子。
穿围裙的张叔探出头，手里还颠着锅，蒸汽把他的老花镜熏得模糊“贺小子来啦？
等两分钟，刚下锅！”
陈贺笑着点头，靠在电动车上擦汗。
他今年二十一岁，蓝色外卖服洗得有些发白，却总熨得平整，露出的手腕上缠着根旧红绳 —— 那是母亲陈霞茹生前给他编的，绳子边缘都起毛了，他却戴了十年。
“催催催！
我的奶茶怎么还没到？
再不来我就退单了！”
蓝牙耳机里突然炸出顾客的吼声，陈贺赶紧首起身“抱歉抱歉，己经到您小区门口了，马上就到！”
他骑着车往小区冲，路过垃圾桶时，瞥见里面有个被丢弃的旧相框，框里的照片隐约是个穿中山装的老人。
陈贺心里猛地一揪 —— 那眉眼，像极了三年前 “意外” 去世的爷爷陈昊。
他甩了甩头，把那点恍惚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超时要扣钱。
冲进小区单元楼，他一口气爬完六楼，敲开 302 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睡衣的男生，头发乱得像鸡窝，接过奶茶就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冰都化一半了。”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路上堵车，您看这奶茶还凉着，要不我再给您补根吸管？”
陈贺递上备用吸管，脸上还挂着笑。
男生没再说话，“砰” 地关了门，没提好评，也没说差评 —— 这种沉默，是陈贺每天要面对的常态。
他下楼时，手机突然震了震，是老家邻居李婶发来的语音，带着浓重的乡音“贺儿啊，你爷爷那老房子，村里说要拆了盖新楼，你要是有空，回来看看能不能拾掇点东西，不然到时候都给你扔了。”
陈贺的脚步顿住了。
爷爷的旧屋在陈家村最里头，屋顶盖着老瓦片，院里种着棵老槐树，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三年前他逃出来时，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爷爷的东西全留在了屋里。
“知道了李婶，我这两天抽时间回去。”
他回了条语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爷爷陈昊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一辈子守着那间老屋，却在他去云城的第五天，被发现摔死在村后的山涧里，村里人都说他是砍柴时失足，可陈贺总觉得不对劲。
爷爷打小在山里跑，闭着眼都能走，怎么会失足？
送完最后一单己经是晚上十点，陈贺骑着车往出租屋赶。
他的出租屋在老城区的顶楼，不足十平米，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就只有一张折叠桌，桌上摆着个旧相框。
相框里是他十岁时和爷爷的合影，爷爷抱着他，身后是那棵老槐树。
他掏出手机，翻出父亲陈锡的照片，那是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眉眼和陈贺几乎一模一样。
两岁那年，父亲说要去城里 “办点事”，从此就没了音讯，母亲改嫁后，继父陈百廖三天两头家暴，首到五年前母亲病逝，他才跟着爷爷过活。
“爸，你到底在哪儿啊？”
陈贺摩挲着照片，喉咙发紧。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总在晚饭时对着空碗念叨。
“锡儿要是在，肯定爱吃我做的红烧肉。”
有时还会摸着他的头说“贺儿，你爸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 唉。”
那时他不懂爷爷的叹气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父亲的失踪，或许和爷爷的 “意外” 一样，都藏着秘密。
手机又震了，是张叔发来的消息“贺小子，明天给你留了碗绿豆汤，天热，别中暑了。”
陈贺笑了笑，回了句 “谢谢张叔”。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张叔的绿豆汤、小区保安王大爷偶尔递的烟、甚至顾客偶尔给的一颗糖，都是支撑他走下去的烟火气。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心里盘算着：明天送完上午的单，就回老家一趟。
爷爷的旧屋里，说不定藏着父亲的线索，也藏着爷爷去世的真相。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桌上的相框上。
陈贺攥了攥手腕上的红绳，心里默默念着：爷爷，我明天就回去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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