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远走了。
不，应该说是逃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失魂落魄，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让他尊严尽碎的院子。
范清芷甚至能听到他因为跑得太急而绊倒在门槛上的声音。
可笑。
她冷漠地收回目光，坐回桌前，拿起那块靖王府的铁牌，在指尖轻轻摩挲。
铁牌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彻底沉静下来。
“小姐，姑爷他……”白芍看着门口，脸上满是担忧。
把夫君骂到落荒而逃，这在上京城的任何一个高门大户里，都是足以让一个女人被休弃的弥天大罪。
“一条只会叫的狗而已，不必理会。”
范清芷将铁牌和玉盒收好，语气平淡。
“把门关好，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这个院子，不准他再踏入半步。”
“是。”白芍虽然心中不安，但还是立刻听从了命令。
范清芷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谢府。
新婚之夜，将夫君关在门外。
次日请安，掌掴婆母。
夫君质问，被骂到体无完肤。
桩桩件件，都足以让“范清芷”这个名字，成为上京城最大的笑话和谈资。
但她不在乎。
名声？
前世她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结果呢？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一世，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范清芷，不好惹。
不仅不好惹，而且睚眦必报。
……
果然，第二天的下马威，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清晨，范清芷起身梳洗。
送来的洗脸水，是半温不凉的。
早膳送来的，是一碗寡淡的白粥，和两碟已经冷掉的咸菜。
整个院子里，除了白芍和另外两个从范家带来的丫鬟，那些谢家派来的下人，一个个都变得懒散起来。
扫地的有气无力，擦桌子的敷衍了事。
更有几个婆子，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角落里，对着主屋的方向指指点点，嘴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嗤笑声。
“听说了吗？昨儿在荣安堂，这位新少夫人可是威风得很呢！”
“何止是威风，连老夫人都敢打，简直是母夜叉转世！”
“啧啧，商贾之家出来的，就是没规矩。咱们谢家可是百年世族，哪容得下这种悍妇。”
“等着瞧吧，老夫人和少爷能饶得了她？不出三天，就得让她卷铺盖滚蛋！”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进屋里。
白芍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小姐！她们……她们太过分了！我去撕了她们的嘴！”
“急什么。”
范清芷慢条斯理地用完了那碗白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美艳而凌厉的脸，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不让她们跳得高一点，怎么知道该从谁开始杀鸡儆猴？”
她站起身。
“白芍，去，把这个院子里所有当值的下人，全都给我叫到院子里来。”
“一个都不许漏。”
很快，院子里稀稀拉拉地站了二十多个人。
他们大多神色倨傲，站姿懒散，看着范清芷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挑衅。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布比甲，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婆子，名叫崔妈妈。她是这个院子的管事妈妈，负责管理所有下人。
前世，这个崔妈妈就是周妈妈的头号走狗，没少克扣她的份例，还经常在下人面前说她的坏话。
崔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范清芷福了福身。
“不知少夫人一大早把我们都叫来，有何吩咐？”
她的语气，听似恭敬，实则充满了不耐烦。
范清芷走到她面前，目光从一张张桀骜不驯的脸上扫过。
“今天的早膳，是谁准备的？”
崔妈妈眼皮一抬：“回少夫人，是厨房统一送来的。您若是不满意，老奴可以去回一声，让他们下次注意。”
好一个“下次注意”。
这是在明着告诉她，就算不满意，也只能忍着。
“是吗？”范清芷笑了，“我怎么记得，我的陪嫁里，光是厨子就带了四个。我的院子，什么时候轮到府里的大厨房来送饭了？”
崔妈妈脸色一僵，随即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说，少夫人刚进门，怕您不习惯府里的口味，特意吩咐大厨房为您准备。”
又是谢老夫人。
这些刁奴，就是仗着有老虔婆撑腰，才敢如此放肆。
“好一个老夫人的意思。”范清芷点点头，“那这院子里的洒扫，也是老夫人的意思，所以才扫得跟狗舔过一样干净？”
她的目光陡然变冷。
“还是说，你们聚在院子里说主子的是非，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崔妈妈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没想到范清芷竟如此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留。
“少夫人！我们……”
“我记得你。”范清芷突然打断她，上前一步，直视着崔妈妈的眼睛。
“上个月初三，你从库房偷了一匹蜀锦，拿出去卖了二十两银子，给你儿子还了赌债。”
崔妈妈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范清芷没有停。
她的手指，又指向了崔妈妈身后的一个粗使婆子。
“还有你，王家的。你每个月都把分给院子里的银骨炭，偷偷换成次等的黑炭，把差价揣进自己腰包。我说的，没错吧？”
那个姓王的婆子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范清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一个一个地刮过那些方才还满脸不屑的下人。
“你，偷拿主子的燕窝出去卖。”
“你，把小姐赏的簪子拿去当了。”
“还有你，你，和你！”
她每点到一个人，那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院子里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知道？
这些事，她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位新妇才进门两天，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崔妈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磕头。
“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范清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现在，知道谁才是这个院子的主子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是少夫人您！”众人哭喊着回答。
“晚了。”
范清芷的声音，冰冷如刀。
她转身，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白芍下令。
“白芍，去，把府里管人事的张管事给我叫来。”
她指着地上跪着的崔妈妈和那七八个被她点名的刁奴。
“告诉张管事，这些人，手脚不干净，背主求荣，我院里容不下。”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发卖了！”
“卖到最远的矿山去！我不想在上京城，再看到他们任何一张脸！”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崔妈妈等人直接吓晕过去好几个。
剩下的也哭天抢地，如同杀猪一般。
发卖，对于他们这些有些体面的下人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院子里剩下的那些下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新少夫人，不是母夜叉。
她是活阎王啊！
范清芷看都懒得再看那些哭嚎的奴才一眼。
她走到院子中央，对着剩下那些战战兢兢的下人，冷冷地开口。
“从今天起，这个院子，我说了算。”
“忠心办事的，我自有赏赐。月钱翻倍，顿顿有肉。”
“但谁要是再敢跟我耍心眼，动歪心思……”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拖走的刁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话音刚落，一个娇滴滴，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表姐！手下留情啊！”
柳如月一身素衣，哭得梨花带雨，被两个丫鬟扶着，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表姐，您就饶了崔妈妈她们吧！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这么做，让老夫人知道了，会……会气坏身子的！”
她一边说，一边楚楚可怜地看着范清芷，仿佛范清芷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范清芷看着她。
看着这个前世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一。
又来了。
这出好戏，她已经有点看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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