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记得吃晚饭，别饿着。”
这句话，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里狠狠搅动。是我儿子会说的话，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
可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了他从土里被挖出来。
那这份外卖……
恐惧像冰冷的黏液，瞬间包裹了我的全身。我透过猫眼，死死盯着门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外卖员的制服看起来很普通，头盔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双低垂着的眼睛。
“谁……谁下的单？”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手机尾号7896的江先生啊。”外卖员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地址没错，星河苑3栋701，就是您家吧？麻烦签收一下。”
尾号7896！那是一帆用了好几年的手机尾号！
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腿肚子都在发颤。是那个冒名顶替者！那个用一帆手机发短信、模拟他声音打电话的恶魔！他现在甚至用这种方式，直接找上门来了！
他想干什么？示威？还是……更可怕的？
“我……我不要！你拿走！”我几乎是尖叫着拒绝。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那个外卖员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平静：“江阿姨，订单已经付过钱了，您还是收下吧。有些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
有些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隐晦的威胁，让我毛骨悚然。
没等我再回应，我听到塑料袋被放在地上的细微摩擦声，然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楼道里的声控灯也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我颤抖着手，摸索着打开了门厅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门口的黑暗，也照亮了那个静静放在地上的白色塑料袋。
它像一个不祥的礼物，一个来自地狱的问候。
我该怎么做？把它拿进来？还是直接扔掉？
报警！对，报警！
我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李警官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您别动那个袋子！我们马上派人过去！”李警官的声音瞬间紧绷起来，“待在屋里，锁好门，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
十几分钟后，警车再次停在了我家楼下。这次来的不只是李警官，还有穿着便衣的刑侦支队技术人员。
他们小心翼翼地用专业工具提取了门把手、门口地面的痕迹，然后才将那袋外卖用证物袋装好。
“我们会立刻检查这份外卖，以及包装袋上的所有指纹、DNA。”李警官面色凝重地对我说，“也会追查这个外卖订单的来源，是哪个平台，从哪里发出的，支付方式是什么。”
“他……他是不是在附近？”我惊恐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他在看着我？”
“不一定。”李警官安慰我，但眼神同样警惕，“对方很狡猾，可能只是通过网络下单，甚至可能使用了虚拟定位。但无论如何，他这次直接接触了您的住所，行为已经升级，非常危险。”
技术人员在忙碌，李警官则继续询问我细节：“您能描述一下那个外卖员的样子吗？身高，体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比如口音，或者露出的皮肤上有无疤痕、纹身？”
我努力回忆，却发现记忆非常模糊：“他……他戴着头盔和口罩，根本看不清脸。身高……大概一米七多？不算很高，体型偏瘦。声音……声音有点闷，听不出明显口音。其他的……我太害怕了，没注意……”
李警官没有责怪我，他知道一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又接连受到恐吓的老人，很难保持冷静的观察力。
“平台查询到了！”一个技术人员拿着平板电脑走过来，“订单是通过‘饱了么’平台下的，下单手机号就是江一帆的号码！支付方式是他的支付宝账户！下单时间是在一个小时前！”
一个小时前……那正是我被送回家后不久的时候。
对方不仅掌握着一帆的手机号和支付账户，还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配送地址呢？是商家直接配送还是平台骑手？”李警官追问。
“是平台派单。接单的骑手信息……”技术人员滑动屏幕，眉头紧锁，“登记的名字和身份证是……张强。但我们内部系统核查，这个身份证号对应的张强，今天并没有在‘饱了么’平台注册和接单的记录！他的账号被盗用了！”
账号盗用！伪装骑手！
一环扣一环，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真实的尾巴。
“那家粥店查了吗？”李警官不死心。
“查了，是连锁店，订单指定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分店出品。我们调取了那家店一个多小时前的监控，取走这份外卖的，确实是一个穿着我们平台制服，但戴着口罩和头盔的人，无法辨认相貌。他避开了店内的正面摄像头。”
滴水不漏。
我的心沉入了谷底。这个对手，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李队，外卖初步检查完毕。”另一个技术人员报告，“食物本身……经过快速检测，未发现常见毒物成分。就是普通的皮蛋瘦肉粥和蛋挞。”
没有下毒？
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吓唬我？让我时刻处于恐惧之中？
就在这时，那个检查外卖包装袋的技术人员突然“咦”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那个印着粥店logo的纸质包装袋内侧，夹出了一张对折的、边缘似乎被刻意磨损过的纸条。
纸条很小，像便签纸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技术人员将纸条放在勘查板上，轻轻展开。
上面没有打字，只有一行手写的字，用的是一种常见的蓝色圆珠笔，字迹略显潦草，但清晰可辨：
「他吃东西总是狼吞虎咽，胃不好，记得提醒他慢点吃。」
轰——！
我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这句话……这句话是我说的！是大概两个月前，一帆带琳琳来家里吃饭时，我看着儿子吃得急，随口对坐在旁边的琳琳抱怨的一句！
当时琳琳还笑着点头，说：“阿姨，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他的。”
这句话，只有我，一帆，还有当时在场的琳琳知道！
纸条是琳琳留下的？!
她不仅杀了我的儿子，用他的手机恐吓我，现在还以这种方式，提醒我她曾经在场，提醒我那句无关紧要的关怀？
这是一种何等的嘲弄！何等的残忍！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听到李警官急促的呼喊和周围混乱的脚步声。
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
琳琳，她不是在逃跑。
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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