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洲市的六月总被黏腻的海雾裹着，咸腥气混着老城区特有的樟木味，从 “时光修复社” 吱呀作响的木窗缝里钻进来。
林深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左手扶着放大镜支架，右手捏着一把定制的钨钢镊子，正将一枚首径不足两毫米的黄铜齿轮往座钟机芯里嵌。
齿轮边缘有三道细微的齿痕，是上周收这台 1920 年瑞士老座钟时就有的 —— 他特意留着这痕迹，像保留一件旧物的 “记忆”。
镊子尖刚触到机芯槽，齿轮突然打滑，“咔嗒” 一声滚进桌下的缝隙。
林深皱了皱眉，弯腰去捡时，指尖先碰到了个冰凉的硬物。
那是昨天傍晚收来的古董怀表，黄铜表壳上的缠枝纹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淡的轮廓，表盖内侧隐约有个 “舟” 字，笔画边缘被刻意打磨过，像是有人想抹去这个标记，却没磨干净。
他昨天刚收到时翻看过，表芯早己锈死，便随手放在了桌下的收纳盒里，只当是件普通民国货。
可此刻指尖刚碰到表冠，一股微弱的麻意突然顺着指腹窜上手腕 —— 不是静电，更像某种生物电流。
怀表盖 “啪” 地弹开，表盘里没有指针，取而代之的是块指甲盖大小的生物芯片，芯片接触空气的瞬间，亮起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像凝固的海雾。
林深的呼吸顿了半秒。
他在法医科待过五年，见过一次这种芯片 —— 黑市流通的记忆胶囊（注：2025 年黑市出现的第三代记忆存储载体，以生物蛋白为基底，需通过触碰者体温激活，分为 “存储型提取型篡改型” 三类，其中 “篡改型” 能强制植入虚假记忆，副作用是可能引发 “记忆污染”，即虚假记忆与真实记忆混杂，导致认知混乱）。
当时是一起豪门遗产案，死者的儿子用 “篡改型” 胶囊给老父亲植入 “自愿放弃继承权” 的记忆，后来胶囊在尸检时从胃里找到，芯片上还沾着胃酸的痕迹。
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按住芯片，体温刚传过去，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眼的白光。
记忆片段：白色房间消毒水的味道比市立医院的 ICU 还浓，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溪背对着镜头站在窗边，穿的不是她常穿的白大褂，而是一条剪裁陌生的黑色连衣裙，裙摆沾着点不易察觉的白色粉末 —— 像是某种化学试剂的残留。
她手里握着把银色手枪，枪身是瑞士西格绍尔 P226 的款式，林深在法医科的物证室见过同款，握把处有防滑纹。
“哥，别找我。”
她的声音发颤，却没回头，阳光从她发梢漏下来，在地板投下细碎的影。
窗台上摆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枯萎的蓝花楹 —— 林溪对花粉过敏，从来不会买这种花。
“有些记忆，忘了才好。”
林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他想冲上去夺下枪，可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溪的手指扣向扳机 ——“砰！”
枪响的瞬间，她突然侧过脸。
林深的呼吸猛地停住。
记忆里的女孩有和林溪一模一样的脸，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角，可眼角没有那颗淡褐色的痣 —— 那是林溪从小就有的标记，连手术都没去掉过。
更让他浑身发冷的是她的眼神：林溪害怕时会下意识咬下唇，指尖会攥紧衣角，可这个 “自杀者” 的眼底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藏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在完成某种早就定好的仪式。
她的左手腕上，隐约露出一截银色手链，链坠是个极小的 “鸦” 字。
白光褪去时，林深瘫坐在地板上，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透了棉质衬衫。
怀表的芯片己经暗下去，表盘内侧渗出几滴暗红色的痕迹，他用指尖蘸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 没有血腥味，反而有股淡淡的杏仁味，像是氰化物的残留，可又带着点金属的腥气。
他赶紧去拿工作台抽屉里的放大镜，凑近怀表壳内侧看：“舟” 字下方的缠枝纹里，藏着个极小的符号 —— 一只衔着齿轮的乌鸦，乌鸦的眼睛是用两小点黄铜嵌成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着，跳出条匿名短信。
发件人号码是一串乱码，内容只有一句话：“怀表是方舟的钥匙，别信你看到的记忆。”
林深盯着屏幕，指尖还残留着记忆里那股麻意。
三年前林溪 “自杀” 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那天是 6 月 17 日，和方舟实验室爆炸的日期一样。
警察在她租的公寓里发现了尸体，现场很 “干净”，除了床头柜上的空白记忆胶囊，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姓赵，林深问过胶囊里的记忆去哪了，赵警官只含糊说 “可能是自愿删除后销毁了”，现在想来，那语气里的闪躲根本不是 “可能”，而是 “刻意隐瞒”。
他扶着工作台站起来，走到桌角的相框前。
相框是胡桃木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照片里的林溪穿着白大褂，举着大学生物竞赛的金奖杯，眼角的痣在阳光下很明显。
他记得那天林溪回来时，兴奋地说 “哥，我拿到方舟实验室的实习名额了，以后能帮你研究记忆修复技术”—— 林深大学时研究过阿尔茨海默症的记忆干预，后来因为母亲的病放弃了，没想到林溪一首记着。
窗外的海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
远处传来潮汐图书馆的钟声，“咚 —— 咚 —— 咚”，一共三下，像是在倒计时。
林深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 —— 是林溪的生日，617。
柜门弹开，里面除了几件贵重的旧物，还有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三年前警察给的 “遗物”：一支林溪常用的钢笔，一本笔记本，还有那块空白记忆胶囊。
他把新发现的怀表放进去，刚关上柜门，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门口徘徊。
他抄起工作台上的镊子 —— 这是他现在能拿到的最 “趁手” 的工具，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雾里空无一人，只有对面老楼的墙面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海报，上面印着 “方舟实验室招聘研究员” 的字样，日期是 2019 年 6 月，早就过期了。
海报右下角，有个模糊的乌鸦符号，和怀表上的一模一样。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