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春夜湿冷，杏花巷只剩几个早点摊子还亮着微黄的灯火。
苏临风手里攥着半块还没吃完的葱油饼，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的鹅卵石。
后脑勺还残留着前一晚鬼市惊魂的余韵，可身边的莫青却己神采飞扬，嘴里念念不忘地批评着他。
“说好了别再冒充锦衣卫，你还不是逮着机会就披那破红布？”
莫青扭头瞪他，小脸皱成一团，“你就不怕真撞见官爷？”
苏临风咧嘴一笑，牙缝间卡着葱花：“嘿，正因为咱们不是，那些贼人才信。
这要真骑马带刀，谁敢在凤城鬼市手脚不净？”
莫青“呸”了一声，抬手把他油腻的手指拍开。
两人笑闹着拐进了正门胡同，一路上算计着鬼市遗案的去向，却不防一道身影无声伫立巷口。
夜风翻过锦衣暗纹，李长庚的身形隐在灯影边缘，神情如雕塑一般冷峻。
莫青当场收声，下意识拉了拉苏临风衣角。
苏临风嘴一咧，却硬着头皮上前：“李统领，这大半夜的，您堂堂锦衣卫统领，怎么亲自来接小的我？
小民惶恐。”
李长庚斜睨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苏临风，你胆子不小。
昨日鬼市之事，本司略有耳闻。
你那‘锦衣执法’之法，甚合趣。”
苏临风立马端起憨态，往后挪了两步，刚想摆出几句低头认错，谁知李长庚己一伸手，领着他向胡同外一辆小轿走去。
一旁莫青急了，张嘴欲言，却被李长庚一句淡淡的“人可跟，话少说”堵了回去。
轿内气氛比夜色还沉。
苏临风咳了两声，正要活跃气氛，李长庚举手示意：“今日带你进锦衣卫署，不为别的，为你昨日之‘巧劲’。
你敢扮公差，能找人，却不怕祸及家人？”
苏临风一怔，嘴角笑容淡了半分，硬邦邦道：“苏家上下，早习惯被人嫌弃。
官爷要查案，民间要生计，小人只是混口饭吃。”
李长庚却折起扇子，在膝头敲了下，一抹玩味浮出：“你若只会混饭吃，也不会引得本司注意。
既然敢插手官府案，日后自有得忙。
锦衣卫非鬼市杂役，你既入我门，今后行有行规，话得话本。”
莫青忍不住插话：“苏临风才不过十七八岁，便叫他入署，怕是难为人？”
李长庚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问：“莫青姑娘，你可愿随同？
鬼市案中，你手脚甚快。
府里虽不收女子，密探却不讲究。”
莫青愣住，眨眨眼，脸颊悄悄泛红。
苏临风却咕哝道：“她胆比我还大，还会做馄饨。
锦衣卫要查案，也离不得人情味。”
李长庚嘴角终于微翘：“情味可有，却别被情所困。”
话音未落，轿子己停在锦衣卫署外。
凤城锦衣卫署大门森严，守更兵如雕塑般立于门侧。
苏临风只觉脚步都被门楣划定了。
一进门，迎面便是深灰色长廊，廊下一列锦衣卫校尉，各自低头速扫他一眼。
莫青跟在身后，不安地搓着袖口。
李长庚领着两人绕过办公厅，穿过石板院落，到后厅。
厅内一位少年校尉斜靠着案边，指间把玩着一枚银色酒令牌，眉眼透着几分桀骜。
“秦落羽。”
李长庚简短介绍。
秦落羽眼神潋滟，打量苏临风，“昨日鬼市动静不小，敢骗我兄弟，你以后可当心后路。”
苏临风毫不示弱，“敢骗，却不敢伤人，再说你兄弟自己贪得太多。”
秦落羽哼笑两声，没再作难，抛来一包瓜子，苏临风接在手中，心中暗记：江湖人物，外表玩世不恭，实则锋芒暗藏。
紧接着，柳映雪缓步而来，黑发堆在青衣之下，神情淡淡，目光如水。
她向李长庚低声禀报：“案卷己归档，据报鬼市失踪案牵涉凤城郡守张大人。
坊间谣言起，各党蠢蠢欲动。”
苏临风吸了口气，沉下心问：“锦衣卫真要追查郡守？”
李长庚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案不在大小，而在是谁动了凤城的规矩。
你既与莫青插手，便不能再做闲人。
入署复查案卷，若能破局，官民自知。”
莫青踌躇片刻，终抱定决心：“只要小风肯去，我也不怕。”
林廊薄雾初起，夜色冷冷，苏临风忽觉自己与莫青己被卷入漩涡。
锦衣第一日，不是豪情满怀，而是满腹狐疑。
书案上的卷宗、长廊中的目光，每一步都踩在暗线之中。
秦落羽时不时递来言语，柳映雪冷静分析案情，锦衣卫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午后，案卷复查。
苏临风与莫青跟着柳映雪，细细翻阅鬼市失踪案详情。
案卷中领着诸多名字，张大人后院的账房、鬼市摊贩、青衣侍女，联系错综。
苏临风眼尖，指着一张奇怪银票，“怎有青白井寓银庄的票据？
凤城银庄一向只认清官押印，这张却有民间笔迹。”
柳映雪抬起眸子，略一思索：“此票或有黑市货交易之嫌，莫青，你去街口探探消息。
苏临风同行，遇事只管回报。”
秦落羽倚在门边，没心没肺地咧嘴：“破案归你们，我只管看热闹。
凤城水太深，小心别被淹了。”
苏临风把银票塞进袖口，回头看向莫青，莫青点头，两人顺势溜出后门。
院外槐树参天，影子如织。
二人边走边吐槽官府规矩，脚步却越走越重。
街口传来吆喝声，苏临风忽然低声，“刚才案卷的银票，我在鬼市见过一个胖子，他腰间鼓囊囊的，正是银票模样。”
莫青眼睛一亮，“锦衣卫查案，能押银庄吗？”
苏临风咧嘴一笑，故作神秘道：“查案能押货，可不敢押命。
下次等我披上锦衣服，逮着胖子，让他乖乖吐实话！”
夕阳斜照，街角的孩子吵闹着奔跑，凤城的烟火气依旧不改，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懵懂而又跃跃欲试。
锦衣卫署后院，李长庚望着院外两道渐远身影，扇子指尖轻点书案。
“好一个苏临风，鬼市查案敢诈官差，入署还不忘市井机智。
只盼他别在庙堂与市井之间迷失自己。”
秦落羽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柳映雪低头翻案，不动声色，却在心底暗记下苏临风与莫青的踪迹。
凤城权力暗潮己涌动，每个人都有牵绊，而锦衣卫的门槛，不过刚刚踏进。
天色将暗，苏临风与莫青己走上官民交界的小巷。
两人一前一后，虽被案情裹挟，却在柴米油盐中，悄悄生出一分并肩的暖意。
脚下是市井老石板，前路未知，身旁却是最熟悉的人。
官门尚未深锁，凤城夜色尚早。
苏临风轻声道：“莫青，锦衣卫这差事，比我以往偷鸡摸狗还要棘手。”
莫青忍不住笑出声：“我只怕你嘴上栽了，案上别丢了。”
两人笑着走远，夜风在身后徐徐吹起，锦衣初启，凤城将迎来新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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