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丰田车在弥敦道上疾驰，轮胎碾过潮湿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李坤恒坐在副驾，指尖紧紧攥着传呼机，指节泛白。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只觉得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世炎握着方向盘，油门踩到底，目光紧盯着前方的路。
后视镜里，两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是社团里负责安保的兄弟。
“坤哥，己经让下面的人先去元朗接应了，阿强那边……应该能撑住。”
他试图说些话打破沉默，可声音在车厢里显得格外单薄。
李坤恒没应声，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
阿强跟着他快二十年，从当年佐敦道火拼时替他挡过一刀，到后来独挑大梁管着走私生意，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之一。
元朗的仓库藏得隐蔽，除了核心成员，没人知道具体位置，这次被查，绝非偶然。
“阿炎，你觉得是谁走漏了风声？”
李坤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世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好说。
这段时间社团里人心浮动，说不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内鬼，也有可能……是警方盯了我们很久，故意选这个时候动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那些海外资本，说不定也在背后搞小动作。”
李坤恒沉默着点头。
回归在即，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和联胜”就像一块暴露在狼群中的肥肉，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得粉碎。
车子驶离市区，进入元朗地界，街道渐渐变得空旷。
路灯稀疏，只有路边的农田里透出零星的灯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再往前开了约莫十分钟，远远就能看到前方一片低矮的厂房，其中一间仓库的门口围满了人，红蓝交替的警灯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坤哥，前面就是了。”
世炎压低声音，缓缓减速。
李坤恒抬眼望去，仓库的卷闸门被强行撬开，几个穿警服的人正从里面往外搬东西，纸箱堆在地上，隐约能看到上面印着的“精密仪器”字样——那是他们用来伪装军火的幌子。
仓库门口的空地上，躺着几个社团兄弟，有人捂着胳膊，有人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
而在仓库的角落里，阿强靠在墙上，胸口的衬衫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正用纱布帮他按压伤口，神情紧绷。
“是泽宇。”
世炎认出了那个男人。
泽宇是社团里最年轻的一批骨干，才二十五岁，却凭着一手精准的枪法和过人的胆识，在短短两年内站稳了脚跟。
他不像世炎那样沉稳，性子更烈，做事也更冲动，是李坤恒特意留在阿强身边，帮着处理棘手事务的得力助手。
李坤恒推开车门，快步朝着仓库走去。
世炎和身后的兄弟立刻跟上，形成一道人墙，挡在他和警方之间。
“李生，好久不见。”
一个穿便衣的中年男人从警群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是反黑组的警长周志华，跟李坤恒打过多年交道，彼此都知根知底。
“周警长，深夜带人闯进我的仓库，不太合适吧？”
李坤恒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扫过周志华，“我的人还躺在地上，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周志华摊了摊手，语气轻佻：“说法？
李生，我们接到举报，这里藏有非法军火和走私物品，依法搜查，天经地义。
至于你的人，妨碍公务，还拒捕袭警，受伤也是自找的。”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地上的纸箱，“这些东西，我们会全部带回警署，后续该走的程序，一步都不会少。”
“举报？”
李坤恒冷笑一声，“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连我仓库的位置都能摸清。
周警长，你确定这举报信是真的，不是有人故意栽赃？”
周志华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李生，是不是栽赃，我们自然会调查。
不过现在，麻烦你和你的人配合一下，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警察立刻上前一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世炎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李坤恒身前，眼神凌厉地盯着警方：“想动坤哥，先过我们这关。”
身后的兄弟也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家伙，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仓库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坤哥！
阿强哥快撑不住了！”
是泽宇的声音。
李坤恒立刻朝着角落跑去，只见阿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泽宇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焦急：“坤哥，阿强哥的伤口太深，必须马上送医院，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李坤恒蹲下身，握住阿强的手，指尖冰凉。
“阿强，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强缓缓睁开眼，看着李坤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刚一张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在了李坤恒的衬衫上。
“周警长，”李坤恒猛地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周志华，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的兄弟快不行了，能不能先让我们送他去医院，其他的事，我们后续再谈。”
周志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阿强的情况，又看了看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最终点了点头：“可以。
但你要保证，让你的人配合我们，不准再闹事。”
“放心，我李坤恒说话算话。”
李坤恒立刻吩咐道，“阿炎，你带两个人，马上送阿强去医院，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好。”
世炎立刻应下，招呼两个兄弟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阿强扶起来，朝着车子走去。
泽宇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李坤恒拦住了。
“泽宇，你留下，跟我处理这里的事。”
他看着泽宇，眼神严肃，“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冲动，一切听我的指挥。”
泽宇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知道了，坤哥。”
他虽然性子烈，但在李坤恒面前，从来不敢违抗命令。
世炎带着阿强离开后，李坤恒转过身，看向周志华：“周警长，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谁举报的我了吧？”
周志华笑了笑：“李生，举报人的信息我们是要保密的。
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句，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回归之后，香港的法律会更加严格，像你们这种社团，迟早要被清理掉。
识相的话，早点解散社团，金盆洗手，或许还能留条后路。”
“后路？”
李坤恒眼神冰冷，“我李坤恒的后路，是靠兄弟们一起拼出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
他顿了顿，又道，“仓库里的东西，你可以带走，但我希望你能公平调查，不要被有心人利用。”
周志华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警察继续搬运东西。
李坤恒站在原地，看着警方把一箱箱“货物”搬上警车，心里像被压了一块巨石。
元朗仓库是社团最重要的物资中转站，这里的东西被查，意味着他们的走私生意彻底断了，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泽宇站在李坤恒身边，看着警方的动作，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坤哥，就这样让他们把东西搬走？
我们这么多兄弟受伤，阿强哥还生死未卜，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语气里满是不甘。
李坤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平静却坚定：“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阿强还在医院，社团里还有那么多兄弟等着我们，我们不能垮。”
他顿了顿，又道，“你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陌生面孔在元朗一带活动，尤其是跟海外资本有关系的人。
我怀疑，这次的事，跟那些想吞掉我们产业的人脱不了干系。”
“好，我马上就去查。”
泽宇立刻应下，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脚步急促而坚定。
警方的车队渐渐驶离，仓库门口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几个受伤的兄弟。
李坤恒看着空荡荡的仓库，眉头紧紧皱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他。
就在这时，他的传呼机又响了。
屏幕上的文字让他脸色骤变——“医院传来消息，阿强抢救无效，己经走了。”
李坤恒握着传呼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二十年的兄弟，从青涩少年到中年大叔，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打拼天下，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告别。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通知所有兄弟，明天早上十点，在社团总部集合。”
李坤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让那些害了阿强的人，付出代价。”
身边的兄弟立刻应下，转身去通知其他人。
夜色中，李坤恒独自站在仓库门口，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
油麻地的黄昏己经过去，元朗的黑夜还在继续，而属于他和“和联胜”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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