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细针,扎得苏晚的鼻腔又酸又痒。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先是被头顶惨白的灯光刺得眯了眯,好一会儿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特有的蓝白条纹天花板,墙角的空调外机正嗡嗡作响,吹得窗帘边角微微颤动。
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尤其是后脑勺,钝痛一阵阵袭来,带着熟悉的眩晕感。
这感觉……和六年前那个下午太像了。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布料,还带着温热的、奶香的气息。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僵硬地转过头——病床内侧的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粉白色的包被里,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正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
是念念。
苏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她记得念念六岁时因为一场高烧,烧坏了耳朵,从此再也听不到声音。
可眼前的念念,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平稳,耳廓粉嫩,明明是刚满月时最健康的模样。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传来,柔软得像一团棉花。
“唔……”小婴儿似乎被惊动了,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软糯的哼唧。
苏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沿着眼角滑进鬓角,渗进医院粗糙的枕套里。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场景?
六年前,她被“最好的闺蜜”林薇薇不小心从楼梯上推下来,摔得轻微脑震荡,住院三天。
她的丈夫陈凯,就是在她住院的第二天,以“帮你保管财产”为由,拿走了她口袋里的房产证,从此再也没还回来。
今天正好是第二天!
房产证……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苏晚的脑海。
她猛地低头,摸向自己病号服的口袋。
指尖先是触到一片冰凉的塑料,接着是硬挺的纸张边缘。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把东西掏出来——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两本红色的房产证,封面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屋所有权证”几个金字,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她翻开其中一本,扉页上的名字清晰可见:苏晚。
地址是她婚前父母给她买的那套陪嫁房,也是后来被陈凯拿去抵押,最后被银行收走的房子。
文件袋里还装着一张折叠的缴费单,上面的日期赫然是“2018年6月15日”。
2018年。
苏晚的手指死死攥着房产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2024年的冬天,因为张浩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被追债的人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丧生的。
临死前,她看到林薇薇挽着陈凯的手站在路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可现在,她不仅活着,念念还健康地躺在身边,房产证也好好地在自己口袋里。
空调的冷风还在吹,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但苏晚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又看了看手中的房产证,指尖的钝痛和心口的酸楚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气。
她回来了。
回到了六年前,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
这一次,她不会再傻傻地相信林薇薇的“姐妹情深”,不会再任由陈凯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要护住念念,护住父母留下的房子,护住自己的人生。
苏晚轻轻把房产证塞回口袋,又伸手握住女儿温热的小手。
小婴儿的手指蜷缩起来,牢牢抓住了她的指尖。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母女俩交握的手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凯拎着个果篮走进来,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晚晚,你怎么样?
头还疼不疼?”
他把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放,声音透着刻意的关切,手却先扫过她放在枕边的手机——上一世,他就是这样,借着探望的由头,翻她的手机银行短信。
苏晚垂着眼,指尖轻轻拍着念念的背,声音淡得像水:“好多了,医生说明天能出院。”
她能感觉到陈凯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从病号服口袋到床头柜的抽屉,最后落在她没锁屏的手机上。
“晚晚,我记得妈给你的房本还在你身上,最近你不舒服,不如你先给我我先替你保管,。”
“不用了,我感觉明天就能出院了!”
他坐在病床边装作随意的把手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上,苏晚赶紧把手机拿过来。
“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手机还有没有电。”
陈凯又起来坐到旁边椅子上,,屁股只沾了个边,像是坐立不安,“你这一摔,家里的事都堆着。
对了,妈上次说想把老房子翻修下,你手里……方便不?”
来了。
苏晚心里冷笑。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那时她刚醒,脑子昏沉,被他几句“为了这个家”哄得晕头转向,把父母留下的十万存款取了给他,结果那钱转头就被他拿去给林薇薇买了包。
“不方便。”
苏晚抬眼,目光正好对上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那钱是我爸妈留给念念的应急款,动不得。”
陈凯的脸僵了僵,随即又堆起笑:“我就是问问,你别多想。
念念还小,是得留着钱。”
他搓了搓手,视线又飘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苏晚心里门儿清。
果然,没等两分钟,林薇薇提着个保温桶进来了,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比陈凯还真切的担忧:“晚晚!
听说你摔得不轻,我熬了鸽子汤,补气血的,刚炖好就送来了。”
保温桶盖子一打开,浓郁的香味漫开来,飘着红枣和枸杞的甜气。
苏晚的指尖却猛地一凉——上一世,她就是喝了这碗汤,当晚奶水就骤减,第二天几乎没了。
念念那时候刚满月,换了廉价奶粉后拉了半个月肚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后来她才从月嫂嘴里知道,鸽子汤性凉,刚生产完的产妇喝了极易回奶,林薇薇常年自诩“养生达人”,怎么会犯这种错?
“薇薇你太有心了。”
苏晚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桶壁的温度,心里的寒意却更甚。
她记得上一世自己还感动得掉眼泪,拉着林薇薇的手说“还是你对我好”,现在想来,那副样子简首傻得可笑。
林薇薇坐在陈凯旁边,眼神飞快地和他对了一下,又转向苏晚,笑容温柔:“快趁热喝,我放了党参和黄芪,特意查了方子的,不影响喂奶。”
“是吗?
那真得谢谢你。”
苏晚抱着保温桶站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她故意没站稳,手肘轻轻撞在保温桶把手上。
“哐当”一声,保温桶摔在地上,滚烫的汤洒了一地,鸽子肉和红枣滚得到处都是。
“哎呀!”
林薇薇惊叫着站起来,裙摆上溅了几滴汤渍,她却没顾着擦,反而死死盯着地上的汤,脸色瞬间白了。
苏晚“慌乱”地去扶保温桶,手指却“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混着汤水流了一地。
“都怪我,手太笨了。”
她垂着眼,声音带着懊恼,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林薇薇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陈凯也愣了,下意识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薇薇特意熬的……没事没事,”林薇薇立刻打断他,重新堆起笑,只是嘴角有些僵硬,“汤洒了再熬就是,晚晚你没烫到吧?”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汤,又飞快地瞟了眼苏晚的脸,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故意的。
苏晚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是感动的模样:“薇薇,对不起啊……你这么辛苦熬的汤。”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我昨天问过医生,说我现在体质虚,鸽子汤太凉,暂时喝不了。
我还想着等出院了再跟你说,没想到……”林薇薇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
她没想到苏晚会去问医生,更没想到她会当众说出来。
陈凯也愣住了,看看林薇薇,又看看地上的汤,眉头皱了起来——他或许不知道汤里的门道,但林薇薇的慌乱,他不可能没看见。
病房里静了下来,只有念念的小声哼唧和窗外的鸟鸣。
苏晚抱着女儿,指尖轻轻划过念念柔软的头发,心里一片清明。
这只是开始,上一世他们欠她的,欠念念的,她会一点一点,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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