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灰色窗帘缝隙，精准地落在苏晚晴的眼睑上。
她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有那么几秒钟的恍惚，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布局，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带着淡淡冷冽气息的味道。
然后，昨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替嫁、空无一人的婚礼、冷面首长的突然归来、还有那份……协议。
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另一侧床铺平整冰冷，没有丝毫有人睡过的痕迹。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提醒着她新的一天己经开始。
她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丝窗帘。
秋日的阳光明亮却不炙热，洒在楼下的小院里。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的几株冬青依旧苍翠。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些过于规整，缺乏生活气息。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下客房的位置，窗帘紧闭，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洗漱完毕，她换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柔软的棉质长裤和针织衫，颜色素净。
她将那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
下楼时，张妈己经在餐厅忙碌了。
“夫人，您醒了？
早餐刚准备好。”
张妈笑着招呼她，手脚麻利地摆着碗筷。
餐桌上放着清粥小菜，还有几个白胖的馒头和煮鸡蛋，很传统的中式早餐。
“谢谢张妈。”
苏晚晴坐下，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空着的位置。
“首长一早就走了，”张妈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解释道，“说是晨练后首接去司令部了，不在家吃早饭。”
苏晚晴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
她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粥。
粥熬得软糯适中，小菜也清爽可口。
“夫人，您的口味有什么偏好吗？
咸的淡的？
有什么忌口？
以后我好注意。”
张妈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什么忌口，口味偏清淡些就好。
麻烦您了张妈。”
苏晚晴礼貌地回答。
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张妈可能是唯一一个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
“不麻烦不麻烦。”
张妈连忙摆手，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夫人，首长他……就是话少了点，人其实不坏的。
他工作忙，压力大，您多担待。”
苏晚晴抬起眼，对上张妈带着些许担忧和劝慰的目光。
她明白张妈的意思，是怕她受了冷落心里难受，想宽慰她。
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却足够温和：“我知道的，张妈。
您放心。”
正说着，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晚晴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门被推开，厉战霆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似乎比昨天那套更挺括一些。
头发还有些湿漉，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应该是刚晨练完洗过澡。
他身上带着室外清冽的空气和淡淡的皂角清香，整个人看起来冷硬又……鲜活。
他的目光扫过餐厅，在苏晚晴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看向张妈：“文件。”
张妈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走到玄关的柜子上拿起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递给他：“首长，给您。”
厉战霆接过，看也没看，转身似乎就要走。
“首长，”张妈忍不住开口，“您吃早饭了吗？
要不……吃过了。”
厉战霆打断她，声音没什么起伏。
他的脚步顿住，像是才想起什么，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苏晚晴身上。
苏晚晴放下勺子，也看着他。
晨光中，他的脸部线条似乎没有昨晚那么冷硬，但眼神依旧深邃锐利，让人看不透情绪。
“协议，”他开口，言简意赅，“仔细看了吗？”
苏晚晴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昨晚那份《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相关约定》。
她点了点头：“看了。”
“有异议吗？”
他问，公事公办的语气。
苏晚晴沉默了一秒。
异议？
当然有。
那份协议冰冷得像是买卖契约，将婚姻最后一点温情和可能性都彻底抹杀。
但她能有什么异议？
她本就是被推出来完成交易的筹码，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
“没有。”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回答。
“很好。”
厉战霆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满意。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副本，走到餐桌旁，放在她面前。
“这份你收好。”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明确的界限和规则，“条款看清楚，记住。
我不希望出现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他的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感，仿佛在训诫下属。
苏晚晴看着桌上那份打印整齐的协议，白色的纸张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面，心里那点微弱的涩意再次蔓延开来。
“我会遵守约定。”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声音清晰而冷静，“也希望厉首长……同样如此。”
厉战霆深邃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审视着她过于平静的脸庞和那双清亮却带着疏离的眼睛，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这个女人，似乎和调查资料里显示的，那个在苏家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形象，有些微妙的出入。
但他并没有深究的打算。
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给他添乱，其他都无关紧要。
“当然。”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算是承诺。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张妈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厉战霆似乎没有再多待下去的意愿，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时，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头也没回地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今天下午司机会送你去老宅。
老太太想见你。”
苏晚晴愣了一下。
老宅？
老太太？
是厉战霆的奶奶还是母亲？
没等她询问，厉战霆己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房门再次合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也带走了餐厅里那一点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
苏晚晴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动弹。
张妈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来，看着苏晚晴面前那份协议，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夫人……”苏晚晴收回目光，拿起那份协议，指尖微微用力。
纸张的边缘有些锋利，硌得指腹微微生疼。
“没关系，张妈。”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张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样挺好，清清楚楚。”
她站起身，拿着那份协议：“我上去一下。”
回到二楼主卧，苏晚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将那份协议摊开在面前。
一条条，一款款，重新仔细阅读。
互不干涉彼此工作、生活及社交自由。
未经对方明确允许，不得进入对方书房及卧室。
必要场合配合扮演夫妻角色。
三年期满，若双方无异议，婚姻关系自动解除。
双方财务独立。
……每一条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刚刚试图构建起一点点适应感的心上。
她的目光落在“配合扮演夫妻角色”那一行字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扮演？
需要多么精湛的演技，才能在外人面前扮演出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而私下里，却是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冰冷条约。
她拿起笔，在协议副本的最后一页，乙方签名“苏晚晴”三个字的旁边，用力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句号。
仿佛以此，为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扭曲的关系，定下基调。
然后，她将协议对折，再对折，塞进了书桌抽屉的最底层。
眼不见，心不烦。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彻底拉开了窗帘。
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亮。
她需要光，需要温暖，需要驱散这无处不在的冰冷和压抑。
楼下院子里，那辆黑色的军用轿车己经不见了。
他走了，去往属于他的、充满热血和使命的世界。
而她，却被困在这座精致的牢笼里，扮演着一个名为“厉太太”的角色。
下午要去老宅……见他的家人。
那又会是怎样的一场“扮演”？
苏晚晴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却无法轻松起来。
她知道，这场基于契约的婚姻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第一场考验，即将到来。
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那些审视的、探究的、可能并不友善的目光。
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她必须武装好自己。
即使，只是一场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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