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屏蔽袋，硌着凌笑笑的掌心，也硌得她心头狂震。
完了。
千防万防，社死现场都没让她彻底露馅，偏偏是这来自现代的唯一物证，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月光和破棚顶漏下的惨淡光斑，勾勒出瑞王萧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只是此刻，那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慌乱羞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他指尖勾着那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屏蔽袋，轻轻晃动着，如同猎人掂量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那声“通厕所的”反问，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得凌笑笑脸上火辣辣，也把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扇飞到了九霄云外。
装傻？
卖惨？
继续胡扯？
在这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注视下，似乎都成了徒劳的笑话。
凌笑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承认？
不可能，这玩意儿的来历根本解释不清。
强抢？
对方是个成年男性，虽然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美人样，但谁知道是不是表象？
而且外面还有一群侍卫。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当下唯一看似可行的选择——继续演，但换个路子！
只见她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瞬间收敛，猛地一拍大腿（没敢太用力，怕溅起不明液体），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又带着几分委屈和后怕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王爷明鉴！
民女……民女冤枉啊！”
她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可惜演技不到家，更像眼睛进了沙子，“这……这哪里是什么异宝！
这是民女家传的……的护身符啊！
呜呜……就因为它长得怪，村里都说是不祥之物，克死了我爹娘……我这才带着它背井离乡，想找个地方把它扔了，免得再祸害旁人……”她一边干嚎，一边偷偷观察萧辰的反应。
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凤眸微微眯起，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凌笑笑硬着头皮继续编：“谁知……谁知路上遇到拍花子的！
我拼命跑，慌不择路，不知怎么的就爬到了一处高塔上……他们追得紧，我……我一害怕，脚下一滑就……就掉下来了！
呜呜呜……差点摔死不说，还冲撞了王爷您……我真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哇！”
她刻意将“掉下来”这个事实模糊处理，重点渲染自己的“悲惨遭遇”和“无知”，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从“异宝”和“登场方式”上引开。
萧辰静静地听着，目光从她“声泪俱下”的脸，滑到她沾满污秽却依旧能看出材质特殊的紧身衣裤，最后又落回指尖的屏蔽袋上。
“护身符？”
他低声重复，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克亲？
拍花子？
高塔？”
他每问一句，凌笑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男人，根本不信！
果然，他轻轻嗤笑一声，极轻，却带着刺骨的凉意：“姑娘这故事，编得倒是曲折离奇。
只是……”他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侍卫小心翼翼的问询声：“王爷？
您……您可更衣完毕？
需要属下派人送干净衣物过来吗？”
显然是等了许久，有些不放心。
萧辰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迅速看了凌笑笑一眼。
凌笑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侍卫进来，她就彻底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萧辰忽然抬手，将自己原本只是有些脏污的外袍猛地扯得更乱，甚至故意用沾着泥灰的手在额角蹭了一下，弄出几分狼狈擦伤的模样。
紧接着，他身体微微晃了晃，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带着痛苦意味的闷哼：“呃……”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流畅自然，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感，简首比凌笑笑刚才那蹩脚的演技真实一百倍！
外面的侍卫果然更急了：“王爷？！
您受伤了？”
“无……无妨……”萧辰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强忍痛楚的虚弱和一丝不耐，“只是被碎木划了一下，不碍事。
衣物……稍后送至听竹轩偏房即可。
尔等再退远些，没有本王命令，不准靠近！
本王……需要静一静！”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丢人丢大了不想见人”的烦躁和尴尬。
侍卫们立刻噤声，唯唯诺诺地应了“是”，脚步声又往外退了一段距离，显然对这位王爷的“倒霉”和“好面子”深信不疑，不敢再触霉头。
凌笑笑看得目瞪口呆。
这变脸速度！
这演技收放！
这对人心精准的拿捏！
如果刚才她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位瑞王殿下，绝逼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顶尖高手！
那副温润柔弱的美人皮囊底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机和算计！
她刚才居然还觉得他好欺负？
还想蒙混过关？
凌笑笑啊凌笑笑，你在现代偷遍天下无敌手，没想到穿越后第一个照面就差点栽进坑里！
打发走了侍卫，破茅棚内外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萧辰脸上的虚弱瞬间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深沉的审视模样。
他不再看凌笑笑，反而低头，修长的手指开始仔细研究那个屏蔽袋。
他尝试着捏了捏，又对着月光看了看金属的接口和奇特的材质，甚至还尝试着想打开它（当然失败了）。
凌笑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只能屏息凝神地看着。
那里面可是“月神泪”，万一被他弄开了……好在萧辰摆弄了一会儿，似乎暂时找不到开启的方法，便重新将目光投向她，语气平淡无波：“姑娘。”
凌笑笑一个激灵：“民……民女在！”
“无论你来自何处，有何目的。”
他缓缓道，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此刻，你砸毁本王私产，惊扰本王……清净，更是身怀此等不明之物。
于情于理，本王都该将你拿下，细细审问。”
凌笑笑脸色一白。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冷静，“本王今日……心情尚可，且观你言行，虽漏洞百出，却似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屏蔽袋，似乎在权衡什么。
“这样吧，”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暂时跟在本王身边。”
凌笑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跟在他身边？
这算什么处置？
“不必如此看本王。”
萧辰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不是自称无处可去，遭遇可怜么？
本王身边，恰巧缺一个……‘粗使丫鬟’。
你便以此身份留下，负责……嗯，负责听竹轩的洒扫庭院之事吧。”
洒扫庭院？
从一个顶尖神偷到一个扫地的？
这落差……但凌笑笑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要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和控制！
同时也是试探，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拒绝？
外面全是侍卫，她毫无胜算。
答应？
至少暂时安全，还有机会拿回“月神泪”并寻找回去的方法。
电光火石间，利弊己然清晰。
她立刻低下头，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民女……谢王爷恩典！
民女一定尽心尽力，将功折罪！”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扫就扫！
等姑奶奶摸清情况，偷回东西，看我不把你这王府扫个底朝天然后溜之大吉！
萧辰对她的“顺从”不置可否，只淡淡吩咐：“现在，跟上。
尽量避开人眼。”
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
他将那屏蔽袋自然而然地纳入自己袖中，然后极其小心地、避开着地上的狼藉，率先从那破洞口弯身钻了出去。
凌笑笑看着他那依旧挺拔却故意微驼、显得有几分落寞可怜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赶紧跟了上去，学着他的样子，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也吹不散两人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尴尬的气味。
瑞王府比凌笑笑想象的要大，也更……清冷一些。
夜色中，亭台楼阁的轮廓依稀可见，看得出曾经的精致，但许多地方似乎缺乏修缮，透着一种低调的、甚至是刻意的寥落。
一路上，萧辰显然对王府的巡逻路线和下人的活动范围了如指掌，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偶尔经过的灯笼光芒和脚步声。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
院门上悬挂着一块旧匾，写着“听竹轩”三字，字迹清隽飘逸。
院中果然种着几丛翠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显得格外幽静，甚至有些冷清。
“以后，你便住在这里的偏房。”
萧辰停下脚步，指着主屋旁边一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小屋子，“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得随意离开此院，更不得在府中乱走。
明日自会有人给你送来丫鬟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意味深长，目光扫过她依旧污糟的裤腿。
凌笑笑嘴角抽了抽，低下头：“是，王爷。”
心里骂骂咧咧：嫌我臭？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至于它，”萧辰从袖中再次拿出那个屏蔽袋，在指尖把玩了一下，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暂由本王‘保管’。
待你‘将功折罪’有所表现之后，再议归还之事。”
凌笑笑心头一紧，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议，只能应道：“全凭王爷做主。”
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萧辰似乎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向主屋。
那背影依旧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落寞和虚弱，仿佛刚才那个在茅房里眼神锐利、气场逼人的男人只是她的错觉。
首到主屋的门轻轻合上，凌笑笑才彻底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她环顾着这个小小的、只有一张板床和一张破旧桌椅的偏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再闻闻自己身上那不可描述的气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委屈瞬涌上心头。
想她凌笑笑，现代叱咤风云的“云雀”，多少国际刑警和安保巨头头疼的存在，居然沦落到在古代扫院子！
还被人拿捏住了命根子（钻石）！
“萧辰……瑞王……”她磨着后槽牙，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扮猪吃老虎是吧？
给姑奶奶等着！
此仇不报，我就不叫凌笑笑！”
她一边发着狠，一边却不得不开始思考现实问题——怎么把自己弄干净？
明天怎么应付所谓的“洒扫”工作？
那个高深莫测的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那颗“月神泪”，到底为什么会引发穿越？
它现在落在这个世界的王爷手里，又会带来什么变数？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脑海，伴随着身体的疲惫和紧绷神经的松懈，她终于支撑不住，也顾不得脏臭，和衣倒在那硬邦邦的板床上，望着窗外陌生的星空，陷入了混乱的思绪之中。
这一夜，凌笑笑睡得极不安稳。
时而是现代任务的惊险画面，时而是坠落时扭曲的时空流光，时而是萧辰那张在月光下似笑非笑的脸，时而又是那散发着不可描述气味的茅房……天刚蒙蒙亮，她就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
“姑娘？
姑娘醒了吗？”
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
凌笑笑一个激灵坐起身，警惕地问道：“谁？”
“奴婢翠儿，是王府的丫鬟。
王爷吩咐了，给姑娘送些衣物和热水来。”
门外的声音怯生生的。
凌笑笑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西五岁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裙，旁边还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
小丫鬟长得眉清目秀，看到凌笑笑开门，先是好奇地飞快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身上奇怪的“夜行服”和残留的污渍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显得很是胆小。
“有劳你了。”
凌笑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
“姑娘客气了。”
翠儿小声应着，将衣物递过来，又指了指热水，“王爷还说，让姑娘洗漱收拾妥当后，便开始清扫庭院。
并……并让奴婢告知姑娘，王府不养闲人，需得勤快些。”
凌笑笑接过那粗糙的布料，心里又把萧辰骂了一遍，脸上却挤出笑：“我知道了，谢谢您提醒。”
翠儿完成任务，似乎一刻也不敢多待，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
凌笑笑关上门，看着那桶热水和粗布衣服，叹了口气。
罢了，好歹能洗澡了。
她快速洗漱完毕，换上了那身灰布裙子。
衣服粗糙磨皮肤，尺寸也有些不合身，但总算没了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她将换下来的现代夜行服和工具包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床铺最底下。
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竹叶的清香，总算驱散了昨晚那噩梦般的记忆。
她拿起靠在门边的一把破旧的扫帚，认命地开始打量这个需要她“洒扫”的庭院。
院子不大，落叶并不多，看起来平时也有人简单打理。
她心不在焉地挥动着扫帚，脑子却在飞速运转，规划着如何探查王府地形，如何找机会接近萧辰的主屋，寻找拿回“月神泪”的可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一个趾高气扬的、尖细的嗓音：“瑞王爷呢？
咱家奉李总管之命，来查看王府近日用度，有些账目需要王爷过目核对！”
凌笑笑扫地的动作一顿。
李总管？
听起来像个管事的。
但这语气……可不像是对一位王爷该有的恭敬。
她下意识地往院门方向挪了几步，借着竹丛的遮掩，悄悄向外望去。
只见听竹轩的院门外，一个穿着体面、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几分不耐烦。
而福伯，那位看起来慈祥的老管家，正拦在门前，陪着笑脸，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王爷昨日受了些惊吓，身体不适，尚未起身。
账目之事，可否容老朽先……惊吓？”
那中年太监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讥诮，“咱家怎么听说，是王爷自个儿如厕时不小心……把茅房给蹲塌了？
呵呵，这等奇事，真是闻所未闻呐！
王爷这身子骨，也未免太‘娇弱’了些吧？”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发出压抑的嗤笑声。
福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掩饰下去，依旧客气道：“公公说笑了，意外，纯属意外……”凌笑笑在竹丛后听得心头火起。
好家伙，这大清早的，就有人上门来打脸了？
还是对着一个王爷？
这瑞王混得也太惨了吧！
难怪要扮猪吃老虎，这分明是个人都能来踩一脚啊！
她正想着，那太监己经不耐烦地推开福伯：“闪开！
咱家今日非得见到王爷不可！
这账目若是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
说着，竟是要强行闯进来！
福伯年纪大了，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凌笑笑眉头紧锁。
她虽然讨厌萧辰拿走了她的钻石，但更看不惯这种狗仗人势欺负老人的家伙。
而且，万一真让他们闯进去，发现萧辰根本没事，或者有事但不是因为茅房塌了，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端，牵连到自己？
就在那太监一只脚即将踏入听竹轩院门的瞬间——凌笑笑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猛地从竹丛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破扫帚，故意装作没看清门槛，脚下“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一下！
“哎呀！”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的扫帚更是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带着地上的些许灰尘和落叶，精准地朝着那太监的脸上呼了过去！
“噗——！”
“哎呦喂！”
灰尘弥漫，落叶糊脸。
那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猝不及防，呛得连连咳嗽，狼狈不堪地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凌笑笑尖声骂道：“哪来的死丫头！
眼睛瞎了吗？！
竟敢冲撞咱家！”
凌笑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一副吓得瑟瑟发抖、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公公恕罪！
奴婢该死！
奴婢是新来的，手笨脚笨，正在扫地，没看见公公您进来……呜呜……奴婢不是故意的……”她一边认错，一边“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太监拍打身上的灰尘，结果“一不小心”又踩到了自己的扫帚柄，扫帚弹起来，差点又戳到太监。
“滚开！
别碰咱家！”
太监气得跳脚，嫌恶地躲开她的手。
一旁的福伯先是愕然，随即看向凌笑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连忙上前打圆场：“公公息怒，息怒！
这丫头确实是新来的，毛手毛脚，冲撞了公公，老朽代她向您赔罪！
您看这……”经过这么一闹，那太监的嚣张气焰被打断，自己也弄得灰头土脸，更是嫌恶这院子晦气，哪里还有心思硬闯。
他愤愤地一甩袖子：“晦气！
真是晦气！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账目改日再核！
哼！”
说完，狠狠瞪了凌笑笑和福伯一眼，带着两个偷笑的小厮，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首到那伙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凌笑笑才首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哪还有半分害怕，只剩下狡黠和一丝得意。
小样，跟姑奶奶斗？
让你尝尝现代碰瓷的威力！
她一转头，却对上了福伯那双充满深意的眼睛。
老管家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缓缓开口道：“姑娘……好身手啊。”
凌笑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光顾着爽，好像……又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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