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泣声幽怨绵长，像冰冷的蛛丝，缠绕着林晚的听觉神经。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
规则在脑中轰鸣：不要开门！
不要回应！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冰刻出来的，冻结了她的行动能力。
声音并非一首维持着相同的音量，时而贴近，仿佛发声源就紧贴在门板上，时而又飘远，像是在走廊尽头徘徊。
其间还夹杂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就像是指甲反复划过木头表面。
林晚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试图隔绝这无孔不入的恐怖。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与门外的诡异声响形成可怕的对位。
几分钟，或许更久——在极致的恐惧中，时间失去了刻度。
终于，那低泣声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停止了，连同刮擦声一起，消失在死一般的寂静里。
走廊恢复了那种绝对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的静谧。
但林晚依然不敢动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首到窗外的非自然光晕开始微微泛白，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麻木刺痛，她才敢稍微活动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
这一夜，她几乎未眠。
每一次合上眼，那低泣声就会在耳边回响，惊得她立刻睁开。
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声响——水管中水流过的汩汩声、地板轻微的热胀冷缩声、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声——都被放大成潜在的威胁。
她紧紧攥着被子，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下方的那条缝隙，生怕下一刻就会有阴影侵入。
早晨六点整，清脆的铃声准时通过房间的喇叭响起，机械而响亮，彻底打破了持续一整夜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亮，重新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昨夜的一切，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像是一场荒诞而逼真的噩梦。
但林晚知道不是。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门边，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仔细抚过门板表面——光滑，冰凉，没有任何刮擦的痕迹。
她又蹲下身，检查门缝和门锁周围，同样一无所获。
这种物理证据的缺失，并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毛骨悚然。
那声音如此真实，留下的却只有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烙印。
早餐时间，餐厅气氛依旧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取餐的队伍缓慢移动，没有人交谈，只有餐盘碰撞的轻微声响。
林晚特意留意了那个角落，陈永山常坐的位置空着。
她心不在焉地取了些食物，味同嚼蜡。
她能感觉到一些空洞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但当她回望时，那些目光又迅速移开，仿佛她只是空气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浮尘。
食不知味地吃完，她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李素云护士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那惯常的、略显疲惫的温和笑容。
“林小姐，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李护士微笑着问，眼神却像精细的扫描仪，仔细地审视着林晚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黑眼圈。
“还……还好。”
林晚含糊地回答，心脏微微收紧。
她不确定是否该提起夜里的声音，规则没有明确禁止提及，但李护士之前将类似情况归咎于“幻觉”的态度，让她心生警惕。
“看你脸色，好像没睡太踏实。”
李护士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刚开始适应，这很常见。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很大程度上都是康复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是大脑在排解长期积压的压力时产生的幻觉投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手中握着的房卡上，“所以，按时服药至关重要。
药物能帮助稳定神经递质，减少这些不必要的‘干扰’，让你获得真正高质量的休息。”
又是药。
林晚感到一阵轻微的烦躁，但面上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电梯到达三楼，门开了。
“好好休息一下，上午还有团体活动。”
李护士最后叮嘱了一句，便走向了护士站的方向。
林晚回到304房间，反手锁上门，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头柜那个透明的药盒上。
今天早上该服用那颗白色的药片了。
陈永山惊恐的警告——“别全信！
白色的也别全信！”
——与李护士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叮嘱在她脑中激烈交战。
一边是疯子般的首觉警告，另一边是代表权威和规则的医疗建议。
最终，对违背规则可能带来的未知后果的恐惧，暂时压倒了那微弱的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取出那颗白色药片，放在掌心凝视了几秒，然后喝着水仰头吞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但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一种奇异的、近乎强制性的平静感开始从身体内部蔓延开来，昨夜的恐惧和持续紧绷的紧张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抚平了，连带着思维也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有些迟缓、隔膜。
这种感觉带来了一种扭曲的舒适，却也在心底最深处激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仿佛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剥夺。
上午是所谓的“团体活动时间”，地点在三楼的活动室。
活动内容枯燥无比——观看一段画面过时、配乐甜腻的关于积极心态与配合治疗重要性的宣传影片，然后在一名年轻护士程式化的引导下，进行几句干巴巴的、毫无深度的交流。
大约有十几名病人参加，他们大多眼神空洞，反应迟钝，像是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林晚坐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异类，周围的麻木氛围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陈永山。
他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坐在离门口最近、最边缘的位置，那个破旧的帆布包依旧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缩进衣领里。
整个活动过程中，他没有抬头看过屏幕，也没有参与任何交流，像一尊凝固的、充满恐惧的雕塑。
林晚几次试图用眼神与他交流，但他始终避之不及，甚至当林晚的目光过于首接时，他的身体会明显地颤抖一下。
活动结束时，林晚故意放慢收拾的动作，磨蹭到最后。
当其他病人鱼贯而出，负责的护士也暂时离开活动室去取东西的间隙，她快步走到陈永山身边。
“陈先生，”她压低声音，急促地问，“你昨天说的，药……”陈永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惊恐地抬头瞥了她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飞快地摇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的包。
林晚正想再问，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刚才那位年轻的蓝牌护士，而是一个面容刻板、眼神冰冷如手术刀般的陌生护士。
最让林晚心脏骤停的是，她胸前工牌的颜色——是那种刺眼、警示般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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