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站在那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虽然影像有点扭曲）的玻璃墙前，己经有一刻钟了。
玻璃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发冠微斜，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袍下摆沾染了污渍，脸色因为灵力滞涩和初来乍到的惶惑而显得有些苍白。
失仪。
太过失仪。
他微微蹙眉，试图运转清心诀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往日如臂指使的灵力如同陷入泥潭，晦涩难调，连个最简单的净尘咒都捏不出来。
这比天雷劈歪、流落异界更让他感到一丝无措。
修为，乃剑修立身之本。
手中无剑，心中……亦不可乱。
他暗暗告诫自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街上川流不息的“铁壳子”、闪烁不休的诡异灯牌、以及行人手中那不断发出声响和光亮的小板子（手机）。
此界法则，果然截然不同。
无有灵气滋养，这些凡人却凭借外物，营造出如此喧嚣炽盛的景象。
只是这繁华之下，似乎总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与不安。
他的视线掠过路边一个正对着空气破口大骂、状若疯癫的醉汉；扫过街角几个缩在阴影里、眼神浑浊贪婪、交换着可疑小纸包的青年；最后落在一对看似恩爱、却各自偷偷用小板子与旁人传讯的男女身上。
浊气弥漫，心魔暗生。
凌澈得出了初步判断。
此界凡人，虽无妖邪 directly 侵扰，却似乎更易被自身欲念所困。
“师兄！
你看那边！”
墨辰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小脸紧张地指向马路对面。
凌澈循声望去，只见对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口，围着几个人，似乎在争吵什么。
其中一人背对着他们，身形高大，穿着不合时宜的厚外套，在这午后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而凌澈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人脚边——阳光照射下，那人投在地上的影子……竟然拖着一条毛茸茸的、不断焦躁甩动的巨大尾巴虚影！
妖气！
虽然极其淡薄，且被一种陌生的、类似香料的气息所掩盖，但凌澈绝不会认错！
那绝非此界凡人该有的气息！
几乎是本能，凌澈并指如剑，低喝一声：“何方妖孽，安敢白日现行！”
然而，指尖毫无剑气涌出，只有一阵尴尬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巷口那几人被他的喝声吸引，纷纷转头看来。
那个高大身影也缓缓回过头——是一张粗犷中带着几分凶戾的男人面孔，眼神浑浊，带着野兽般的警惕。
他看到凌澈等人的古怪打扮，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不屑和威胁的狞笑，口型似乎在说：“少管闲事。”
他身旁那几个同伴也面色不善地围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
墨辰吓得往后缩了缩。
凌澈面色冰寒，虽无灵力，但千年剑修淬炼出的凛然气势仍在。
他上前一步，将墨辰挡在身后，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那妖物，没有丝毫退缩。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呜啦——呜啦——”一阵尖锐急促的鸣响声由远及近。
一辆蓝白相间、顶灯闪烁的铁盒子（警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刹停在巷口，挡住了双方视线。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着藏蓝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人（警察）。
他们神色严肃，动作干练，一人手按在腰侧（那里鼓出一块，像是某种武器），另一人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块（执法记录仪？
），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
“干什么呢？
都聚在这儿？”
为首的中年警察声音沉稳，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高大男子和他的同伴脸色瞬间一变，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想往巷子里缩。
“站住！”
年轻一点的警察喝道，“身份证出示一下。”
那高大男子磨磨蹭蹭地掏着口袋，眼神却恶狠狠地瞪了凌澈一眼，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凌澈心中凛然：此界凡人的官府？
竟有如此威势？
连这明显有道行的妖物也似乎颇为忌惮？
他们也能辨妖气？
中年警察接过那高大男子递来的卡片（身份证），在一个会发光的小板子（警务通）上扫了一下，又上下打量着他，眉头渐渐皱起：“张大力？
你不是在城西农贸市场卖肉吗？
跑这儿来干什么？
还有，你这身上什么味儿？”
“没、没什么，警官，就跟朋友聊聊天……”那张大力（妖物）陪着笑，眼神却有些飘忽。
中年警察没理他，又看向凌澈和墨辰。
看到他们的古装打扮，警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专业态度：“你们呢？
怎么回事？
刚才是不是起冲突了？”
凌澈沉吟片刻，斟酌着用语，指向那张大力，肃然道：“此獠身负妖气，影现异象，非我族类，恐有害人之意。
二位官差来得正好，需当小心查验。”
两位警察：“？？？”
张大力及其同伙：“！！！”
年轻警察差点没憋住笑，中年警察嘴角也抽搐了一下，看凌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重度中二病晚期患者。
“咳，”中年警察清了清嗓子，“这位……先生，电影看多了吧？
说什么胡话呢。
张大力，老实点，别给我惹事！
赶紧散了！”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张大力吼的。
张大力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带着同伙灰溜溜地钻进了小巷。
凌澈眉头紧锁：“官差，此妖……行了行了，没什么妖不妖的。”
年轻警察打断他，语气带着点好笑又无奈，“看你们这打扮，是刚参加完漫展？
早点回家吧，别在街上瞎晃悠，容易引人误会。”
两位警察又教育了他们几句“要相信科学，不要封建迷信”，然后上了警车，鸣着笛开走了。
凌澈站在原地，望着警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条己然空荡的小巷，面沉如水。
此界官府，竟不识妖物？
反而将他们视为……癔症？
方才那警察手中发光板扫过时，他似乎看到上面闪过一行字：“重点监控人员：张大力（曾用名：暂无），疑似涉及野生动物非法交易，注意核查来源……”野生动物？
非法交易？
凌澈敏锐地捕捉到这几个词。
再联想到那张大力身上的腥臊之气和农贸市场的背景……莫非……此界妖物，并非以修炼成形、祸乱人间为主，而是……被凡人视为……“野生动物”？
需要“持证交易”？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但结合方才的见闻，以及此界种种不可思议之处，这似乎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法则。
此界的法则，迥异于认知。
若想在此立足，查明真相，甚至……找到回归之法，就必须理解并适应此界的法则。
凌澈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坚定。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而方才那两位“官差”，无疑是此界规则的重要执行者。
他想起脑海中那个强制安装的、弹窗烦人的《仙界再就业》APP，似乎有一个板块叫做“本地法律法规查询”……还有，刚才那警察提到“身份证”？
凌澈缓缓转头，看向旁边一家挂着“国徽”标志、门口写着“XX街道政务服务中心”牌子的建筑。
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袍，尽管没有灵力净尘，依旧尽力恢复了那副清冷孤高的仪态，对墨辰道：“走。”
墨辰茫然：“师兄，去哪？”
凌澈迈步走向那政务服务中心，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去考个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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