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下的船舱里,光线透过舷窗洒在木地板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指尖还凝着方才澜曦触过发丝的微痒,像落了片极轻的海絮。
香克斯把“澜曦”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几圈,尾音沾着笑意打了个弯,忽然眼睛弯成两弯浸了光的月牙,手掌“啪”地拍在膝盖上,少年人的明快撞得舱内空气都暖了些:“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啊!”
他指尖点了点下巴,眉头微蹙着犯了难,反复嚼着那串发音:“就是有点绕口……ran hi?
ran hi?”
语调里带着点认真的笨拙。
角落里立刻飘来一声冷嗤。
巴基抱臂抵着舱壁,后背贴着凉凉的木纹,明明耳朵尖都悄悄绷首了,视线却硬邦邦戳着地面,语气里裹着层刻薄:“切,连这都念不明白?
不就是‘来飛’(拼音rai hi)吗。”
话音刚落,他又飞快补了句,声音含糊了些:“再说……这名字也就那样。”
话尾,他下巴微抬,斜斜瞥了香克斯一眼,眼尾挑着点藏不住的得意与不屑。
澜曦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两人用古怪的口音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指尖轻轻蜷了蜷,始终没出声。
“哦?”
香克斯压根没往心里去巴基那点嘲讽,反倒在听见后半句时,倏地转过身来。
手肘懒洋洋搭在床边,一条腿悬空晃着,鞋底蹭得空气都带了点轻飘的笑意。
他望着角落里的人,黑瞳里亮闪闪的,全是毫不掩饰的了然,连声音都拖长了些,带着点促狭:“巴基,你又在口是心非了啊。”
这话像根小刺戳中了巴基,他猛地首起身,说话都带了点结结巴巴的慌乱,却偏要拔高音量“你胡说什么!
我、本大爷什么时候口是心非了!”
他攥紧拳头,脖子都涨得通红,像是要把底气都喊出来,“我这是警惕!
万一她是敌人派来的探子,本大爷一出手就能制服她!”
香克斯哪里会信,头往后仰着哈哈大笑,笑声撞在舱壁上又弹回来,满是少年人的爽朗“啊,是吗?
原来是这样啊!
哈哈哈!”
“香克斯你这个混蛋!”
巴基被笑得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要扑过去,两人眼看又要像往常一样扭打在一团,香克斯却忽然收了笑,转头看向澜曦,眼里的雀跃还没褪去,伸手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草帽——那草帽边缘己经有些磨毛,却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澜曦,你看这顶草帽!”
他把草帽摘下来托在手心,眼神亮得像海上的星光,“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以后我要戴着它走遍所有海域,成为最自由的海贼!”
身后的巴基刚喘匀气,听见这话又忍不住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幼稚”,却没再上前找事。
澜曦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草帽上,没说话。
她不太懂“宝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一顶普通的草帽,能让香克斯笑得这样开心。
脑海里只有一道反复叫着她名字的温柔声音,其他的情绪和感受,都像被一层浓雾裹着,模糊得抓不住。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先是库洛卡斯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还沾着点药草的气息,雷利跟在后面,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扫过舱内时,不动声色地在澜曦身上停了一瞬。
库洛卡斯把食盒放在澜曦旁边的小桌上,打开盖子,温热的鱼粥香气立刻漫开来,米粒熬得软烂,鱼肉剔得干净,他声音温和:“先喝点粥,你的胃还很虚弱,不能吃太硬的东西。”
澜曦看向食盒里冒着热气的粥,又抬眼望了望库洛卡斯,指尖放在桌沿,却没有立刻动。
“放心吃吧。”
雷利在一旁轻声开口,语气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库洛卡斯的医术,在这片海上可是顶尖的。”
巴基这时也凑了过来,脚步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多嘴,只是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快点吃!
吃完了赶紧想你家在哪,我们可不能一首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巴基”香克斯反手一掌拍在巴基背上,“啪”的一声在安静的舱里格外清晰,他略有些无奈地道“别这么说嘛”巴基被拍得一个趔趄,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正要发作,却见澜曦拿起了勺子。
她指尖纤细,握着小小的木勺,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眼睛忽然微微睁大——粥很软,入口即化,淡淡的鱼香裹着米香在舌尖散开,温度刚好熨帖着胃,是她醒来后尝到的第一口暖食。
那点惊讶在她脸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却被雷利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靠在门边轻轻笑了笑,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这孩子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明明看起来瘦弱得像片会被海风卷走的叶子,却总让人觉得她藏着什么明明能说话,却只在被问名字时开口——方才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她盯着门口的模样,分明是早就察觉了他的存在,可对其他事却都漠不关心。
雷利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还在拌嘴的两人道“你们俩别在这吵了,让澜曦好好吃饭,我们出去说。”
香克斯还想跟澜曦多说两句,比如邀她饭后去甲板逛逛,却被雷利拉着胳膊往外走,只好回头朝澜曦挥了挥手“澜曦,吃完了要是想看看大海,就叫我啊!
我带你去甲板上看!”
巴基跟在后面,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瞪了澜曦一眼,可对上她依旧平淡的眼神时,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点发虚,慌忙别过脸,丢下一句“别乱跑”,便快步跟上雷利和香克斯的脚步,舱门“咔嗒”一声关上,把喧闹都隔在了外面。
船舱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哗”声。
澜曦吃完最后一勺粥,把勺子放回食盒,靠在冰凉的船壁上,转头看向舷窗。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湛蓝的浪涛一卷接一卷,撞在船舷上碎成白色的泡沫,那样壮阔的景象,落在她眼里却没有丝毫波动。
她看了很久,久到舷窗里的光线渐渐变暗,可眼前的大海,和她记忆里那片模糊的空白,依旧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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