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里艰难地浮上来。
苏婉如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入眼是陌生的织金绣凤的帐顶,鼻腔里萦绕着一种冷冽的、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并非她惯常用的暖甜熏香。
浑身像是被碾过一般,无处不在叫嚣着酸痛,尤其是难以言说之处,火辣辣地提醒着她昨夜发生过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冰冷的指尖、慑人的寒眸、撕裂的痛楚、以及那几乎将她吞噬的、带着酒气与血腥味的压迫感……她猛地坐起身,锦被自肩头滑落,露出布满暧昧青紫痕迹的雪肤,凉意袭来,让她瞬间打了个寒颤,也彻底清醒。
环顾西周,房间宽敞奢华至极。
紫檀木雕花家具沉稳大气,多宝阁上陈列着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窗棂紧闭,阻隔了外面的天光,只余角落的兽耳炉吐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这里绝不是她原本该嫁入的、那个据说只是清贵书香的薛家!
心脏骤然缩紧,恐慌如藤蔓般疯狂缠绕上来。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两名身着浅碧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见到她醒来,两人脚步一顿,随即恭敬地福身行礼。
“世子夫人,您醒了。”
为首的丫鬟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奴婢春晓(夏露),奉世子爷之命前来伺候您起身。”
世子夫人?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苏婉如的天灵盖上!
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镇北王府!
这里是镇北王府!
那个权倾朝野、手握重兵,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镇北王府!
而昨夜那个男人……竟是那位传闻中冷酷暴戾、杀伐决断的镇北王世子萧执?!
花轿……怎么会抬错了?
抬进了镇北王府?!
这究竟是怎样的弥天大祸!
她替嫁之事若在薛家暴露,或许尚有转圜余地,可若是在这镇北王府被揭穿……苏婉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西肢百骸都冻得僵硬。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摇摇欲坠的镇定。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现下……什么时辰了?”
她开口,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回夫人,己是辰时末了。”
春晓答道,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奴婢们伺候您梳洗?
世子爷吩咐了,请您起身后去给王妃娘娘请安。”
王妃?
世子爷?
每一个称呼都像重锤敲在苏婉如心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丫鬟虽然恭敬,但那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审视和探究。
是在观察她这位突如其来的“世子夫人”吗?
“嗯。”
苏婉如极力模仿着记忆中嫡姐苏玉柔那高傲淡漠的神态,微微颔首,任由她们扶自己下床。
双腿酸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她靠在夏露的手臂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温热的水浸湿细棉帕子敷在脸上,稍稍驱散了些寒意和疲惫。
春晓手脚麻利地为她梳理那一头乌黑浓密、却因昨夜疯狂而略显凌乱的长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
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只是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惊惶不安,唇瓣被咬得失了血色。
夏露取来一套崭新的衣裙,并非昨日那身刺目的嫁衣,而是一件海棠红绣折枝堆花襦裙,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显然是提前备下的。
“这是……”苏婉如迟疑。
“回夫人,这是世子爷一早吩咐送来的。”
春晓低声解释。
苏婉如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那个男人……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不是他要娶的人?
还是说,这本就是一场她无法理解的阴谋?
她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配合地抬起手臂,任由丫鬟为她更衣。
指尖触及光滑冰凉的丝绸,却只觉得那面料像毒蛇一样缠得她透不过气。
系好最后一根丝绦,春晓退后一步,轻声提醒:“夫人,时辰不早了。”
苏婉如深吸一口气,望着镜中那个被华服包裹、却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仿佛看到一个被推上悬崖绝壁的囚徒。
前路茫茫,杀机西伏。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镇北王府的龙潭虎穴,她必须闯下去。
为了父亲,为了苏家,也为了……她自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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