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次日清晨，碎雪阁的寂静被打破。
两名面容冷肃的侍卫踏入院中：“王妃，王爷有请。”
该来的终于来了。
沈薇换上那件最素净、却浆洗得有些发硬的旧衣，尽量不让衣物摩擦到背部的伤。
她跟着侍卫，一步步走向王府的中心——君夜玄的书房“墨渊堂”。
一路行来，王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却透着一股沉沉的压抑感。
下人们低头匆匆而行，不敢喧哗，连鸟雀似乎都避着这片区域。
墨渊堂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松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苦味。
君夜玄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一株枯败的石榴树。
玄色衣袍几乎将他融入阴影里，只留下一个冷硬孤绝的轮廓。
“王爷，王妃带到。”
侍卫恭敬禀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说话。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许久，他才缓缓操控轮椅转过身。
日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深寂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比那日的鞭刑更让人胆寒。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乌金匕首，锋利的刀刃反射出寒芒，掠过他毫无温度的眼。
“看来，碎雪阁的日子，还没让你学会安分。”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沈薇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不算标准却也不失礼数的礼：“妾身不知王爷何意。”
“不知？”
君夜玄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匕首冰冷的刃，“柳氏的事，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
沈薇抬头，再次迎上他的目光。
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他眼白有细微血丝，眼下有淡青，虽极力掩饰，但疲惫和某种内在的焦灼无法完全掩盖。
“哦？”
他挑眉，匕首尖对准了她，语气玩味，却冰冷刺骨，“那你看本王，有何疾？”
这是一个陷阱。
回答不好，那把匕首下一刻可能就会捅进她的身体。
沈薇心跳微微加速，但眼神没有丝毫闪避。
她上前一步，忽略那近在咫尺的凶器，目光细细扫过他的脸，他的脖颈，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
“王爷近来，夜间入睡困难，即便入睡也多梦易醒，常伴惊厥。”
她语速不快，每个字却清晰无比，“午后至黄昏时分，易心烦气躁，头痛频发，位置多在两侧太阳穴。
右腿膝上三寸，及脚踝处，每逢阴雨，酸胀疼痛尤甚，如蚁噬虫咬，虽无知觉，幻痛难忍。”
她每说一句，君夜玄把玩匕首的动作就慢一分。
当她说到“右腿”、“幻痛”时，他指尖猛地一顿，匕首差点脱手滑落。
书房内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被抽干。
他眼底的冰层骤然裂开一道缝隙，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暴怒汹涌而出！
“谁告诉你的？！”
他猛地压低声音，像被困住的凶兽发出威胁的低咆。
这些症状，尤其是幻痛，是他最深、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御医都只当他是腿疾无觉，无人知晓那日夜啃噬的、源自虚无的痛苦！
她怎么可能知道？！
“王爷的脉象，妾身并未接触。”
沈薇平静地指了指他的手，“但王爷扶手上，左手拇指内侧有轻微按压痕迹，是缓解头痛时所致。
右手指甲修剪极为平整，唯独食指指甲左侧有细微磨损毛刺，是长期无意识摩擦轮椅扶手右侧某处所致——那里想必有缓解腿部不适的机关。
您虽极力克制，但呼吸频率在提及某些时段时有微弱变化…至于幻痛，”她目光落在他即使坐着也略显僵硬的右腿姿势上，“肌肉的记忆和神经的错误反馈，并不罕见。”
君夜玄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那双深寂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巨浪，惊疑、杀意、探究，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她彻底剥开看清的欲望。
她说的，分毫不差！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到底…他猛地操控轮椅逼近她，匕首的冷锋几乎贴上她的咽喉。
他仰头看着站立的她，这个角度本该让他处于劣势，可他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足以让任何人腿软。
“你究竟是谁？”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沈薇那个蠢货，绝无此等眼力！”
冰凉的金属紧贴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沈薇垂眸看着他眼中那个近乎疯狂的自己倒影，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极浅、却带着致命牵引力的笑。
她微微倾身，无视喉间的利刃，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用气声低语，如同魔鬼的诱惑：“王爷，妾身是谁，重要吗？”
“重要的是…妾身或许能…缓解您的痛苦。”
“您…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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