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呛人的血腥味灌满了鼻腔。
不止是血,里头还混着焦炭和湿土的味道,是人肉烧糊了,烂在了泥里。
他呛咳着坐起,喉咙里火辣辣的。
眼前的景象让他把咳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黑石村没了。
烧焦的木梁七零八落地戳在地上,冒着黑烟。
到处都是死人。
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邻,呵斥过他的长辈,还有……那些山贼。
所有人都一个样,瞪着眼,张着嘴,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水里。
没一个活的。
整个村子,被什么东西给抹平了。
“怎么……”石寒脑子嗡嗡作响。
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把短刀捅进了妹妹的胸口,是温热的血溅在胸前玉佩上的感觉。
之后……之后就断片了。
这些山贼,谁干的?
“哥……”一个名字在心头炸开。
石寒身子一僵,跌跌撞撞地在尸堆里翻找。
很快,他在一具山贼尸体下面,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石瑶躺在那儿,脸上很安详,甚至带着解脱。
胸口那个窟窿己经不流血了,但那片刺眼的红色,扎得石寒眼睛生疼。
他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却不敢碰她一下。
是他,亲手杀了她。
为的是让她不受那帮畜生的糟蹋。
天底下最不是东西的哥哥。
“对不起……瑶瑶……”石寒跪了下去,拳头砸进血泥里。
他没有哭,喉咙里只是挤出野兽般的悲鸣。
哭有什么用?
在这个操蛋的世道,弱,就是原罪。
“是我太弱!”
他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扫过这片屠场。
“要是有力量,爹不会死,你也不会死,黑石村就不会被屠!”
“力量!”
“我需要力量!”
胸口的墨色玉佩突然烫了起来,像是在回应他。
那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又在他脑子里响了。
“现在醒悟,不算晚。”
声音比之前清楚多了。
“是你?”
石寒低头看向玉佩。
玉佩上的血不见了,变得温润剔透,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是老夫。”
“山贼是你杀的?”
“不是。”
苍老的声音顿了顿。
“是你自己。
更准确点说,是你那股子宁为玉碎的恨意,催动了这块玉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劲儿,把他们的魂给震碎了。
也多亏了你,把这封印的最后一点能量也给耗光了,老夫的这缕魂,才能跟你彻底绑在一块儿。”
“灵魂绑定?”
“对。
往后,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死了,老夫也得跟着魂飞魄散。”
石寒没说话,脑子里正消化着这些离谱的信息。
但他没怀疑。
眼下发生的一切,早就超出了他两辈子的认知。
“你到底是谁?”
“古月飞。
上古的一个老不死的散修,其他的不说也罢,早被时间埋了。”
自称古月飞的老头,声音里透着股萧索。
“上古……仙人?”
石寒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金手指,是不是有点太硬了?
“仙人算不上,活得久点,见得多点罢了。”
“那……我真是天生废体?
没法修行?”
“是!”
古月飞的声音里带着点可惜。
“你这心性不错,你上辈子待的那个地方更有意思。
老夫要是有你那些见识,也不至于被人捅刀子,落得今天这下场。”
这话,炸得石寒头皮发麻。
“前辈,你能看我的记忆?
你怎么知道……你我灵魂绑定,你的心思,瞒不过我。
老夫的记忆你就别想了,你那小脑袋瓜子,塞不下,会爆。
不过嘛,老夫的悟性倒是可以分你一点,足够你修行了。
现在由你亲自看看为你量身打造的无上法门——《雷神锻体经》!”
“雷神锻体经?”
石寒愣住了,“雷霆之力至刚至阳,我这体质……哈哈哈,你这体质,确实是天生的废柴!”
古月飞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傲气。
“这方天地阴气太重,你又是个阴间体质,吃颗淬体丹都能把自己冻个半死,活脱脱一个邪祟的移动饭盆。
所以得反着来!”
“引九天神雷入体,用最霸道的阳刚之力,把你的骨头渣子都给洗一遍!
伐骨洗髓,重塑雷躯!”
“想想看,别人还在那苦哈哈地打熬气血,你己经能天天挨雷劈了。
这画面,带不带劲?”
带劲!
太他娘的带劲了!
石寒脸皮抽了抽。
带劲是带劲,但听着怎么那么像找死呢?
“这功法,没一步是好走的,九死一生都是说少了。
你想好了?”
古月飞最后问了一句。
“前辈,我爹死了,妹妹也死了,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好怕的?”
石寒语气平静得吓人,“只要能变强,下油锅我也去!”
“好!”
古月飞赞了一声,让自己灵魂里的一股雷光裹着无数信息,轰进了石寒的脑海。
数不清的金色古字和经脉图,在他意识里旋转、烙印,刻进了灵魂里。
一个沧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有缘人,你能看到此法,说明心性、福缘皆为上上之选,有资格修我神功。
你能听到这段魂音,说明本座己死,你就是本座的传人。
至于为何,待你实力足够,自会知晓。”
“吾名李曌,字登神。
书香门第,三代进士。
生平所学驳杂,历经生死,终得一理——肉身才是一切的本钱。
灵力会耗尽,法宝会破碎,唯有己身永恒。”
“把身体炼成神,一拳下去,管他什么天骄帝子,都得死!”
“吾一生逆风翻盘无数,不知何时竟心生无敌之念,行事愈发孟浪,待察觉不妥己晚,眼前杀局,怕是破不了了。
吾不甘心一生所学失传,大仇未报,特著《雷神锻体经》,望有缘人得之,吾道不孤。”
石寒收回心神,压下了现在就开始修炼的念头。
他站起来,在废墟里找到了父亲石铁山的尸体。
这男人一辈子瞧不起他,非打即骂,但山贼来时,却抄着柴刀冲了上去,尽了当爹的最后一份力。
他没哭。
只是默默地把父亲和妹妹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
村口的老槐树下,他用手刨,用刀挖,弄出了一个坑。
没立碑,也办不了丧事。
他把两人合葬,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爹,瑶瑶,安息吧。”
“仇,我己报。
这世道的黑,我会亲手给它撕了!”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最后扫了一眼这个埋葬了他一切的村庄,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重建家园?
不。
这里不是家,是坟。
他的路,在别处。
石寒从山贼尸体上扒了把还算趁手的钢刀,一个水囊,几块肉干。
刚准备走,一阵“呜呜”声从不远处倒塌的木板车下传来。
他握紧刀,走了过去。
掀开木板,一个脏兮兮的小毛团缩在角落里发抖。
是条小狗。
一双黑眼珠怯生生地看着他。
它活下来了。
小家伙估计是饿疯了,闻到肉干的味儿,探出小脑袋,冲他摇了摇尾巴。
石寒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这村里,唯一的活物了。
他撕下一小块肉干,扔了过去。
小狗一口叼住,三两下吞了,眼巴巴地又看着他。
“一个人走,是挺没劲的。”
石寒扯了块布,胡乱擦了擦小狗身上的土,露出黄白色的毛。
“以后跟着我吧。”
他想了想。
“看你这豆丁大的样儿,就叫豆小七。”
小狗欢快地叫了两声,蹭了蹭他的裤腿。
天边泛起鱼肚白。
惨白的光照亮了这片血地。
少年背着一把与身形不符的钢刀,怀里揣着只探头探脑的小狗。
一人一狗,就这么走了出去,身后是被屠戮殆尽的黑石村。
从今天起,世上再没农户之子石寒。
只有一个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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