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顾医生

最近他要动阑尾炎手术，我妈让我去当陪护。

手术的第二天，我扶着他往厕所去。

恰好医生来查房。

周灿，是哪位?

一旁的表弟开口说: 医生，是我。

但刚才那熟悉的声音，让我内心一紧。

我抬头，正好与前男友的视线相对。

他先是扫视了表弟一番。

接着低沉的声音带着不爽地说: 你就是为了他跟我提的分手?

1

我好疼，没力气，能不能不走啊?

周灿虚弱地靠在我肩头。

要不然，你背我?

我叹了口气，低声劝慰:

我背你，你就不怕压到伤口疼得更厉害?

那怎么办，可是人家好疼的。

他那张脸，再加上语气，鲜少有人能拒绝，我也不例外。

这不，这次急性阑尾炎，二姨和二姨夫出国旅游，拜托我帮忙照顾他。

从小到大，他一生病就这样。

疼也要忍着，医生交代了必须下床活动，我扶你去厕所。

表弟不依，干脆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我的上半身。

除了查房的医生外，同病房的病人和护士无一例外都在看我们。

其中还有人说: 年轻人，感情就是好啊。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一股热烈的视线落在身上。

正疑惑间，一位身穿白大褂医生走过来，声音冷冽: 周灿，哪位?

我敏锐地觉察到这声音里的沉闷和不爽。

医生，是我。

表弟抬起头，举着右手，另一只手还紧紧挂在我腰间。

他丝毫没感觉到，我正浑身僵硬。

医生照例问了几个问题后，目光转向我，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就是周灿的家属?

我点点头，心头一紧。

待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等我反应，对方已经走出门外。

表弟猛然间搂紧我的腰，一脸惊恐地问:

姐，他为什么要你去办公室?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我、我是不是要得癌了?

……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安慰他。

别乱想，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明明就有。

我忍不住打断他，他是我前男友。

周灿眨巴眨巴眼，抿了抿唇。

那他不会因为你的缘故就给我胡乱治了吧?

……

2

说句实话，我和顾时倾三年未见，心里着实没底。

在敲门前，我还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

许音音，怂什么，做错事的又不是你。

终于鼓足勇气刚要敲门，门却突然开了。

对上他那双深沉的眼睛，我愣了一下。

顾时倾没戴口罩，目光淡漠，同三年前相比，他成熟不少，身上那种雄性的荷尔蒙更令人难以忽视。

进来吧。

我低着头走进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顾医生，你好，请问周灿的身体有别的问题吗?

呵——

一声低笑，嘲讽味十足。

再看顾时倾，那张脸已然寒若冰霜。

就这么关心他?

周灿是我表弟，只比我小三岁，我俩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感情颇深，能不关心吗。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时倾又开口了。

你就是为了他跟我提的分手?

嗯?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是为了三年前的翻旧账。

这重要吗?

顾时倾明显一滞，眼神刹那间黯淡下来，似乎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这，不重要吗?

重要吗?

我猛然想起三年前，我们分手时，他也曾这样固执地问过我。

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要分手?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都没有，顾时倾，我只是突然不喜欢你了。

他根本不相信，固执地把我搂在怀里。

你肯定在骗我，我知道。昨天我们还在一起，还接了吻，你明明、明明都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

我用力推开他，从手上把戒指脱下来。

我后悔了，这戒指也还给你。

顾时倾瞪大了眼睛，眼尾泛红。

许音音，你是认真的吗?

对，顾时倾，我们分手吧。

他当着我的面把戒指掷向远处，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如果那时我们没有分手呢?

疼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

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顾医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临走前我突然想起表弟那句话，忍不住补充说:

顾医生，你是医生。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因为别的事而区别对待病人的。

顾时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反问: 许音音，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心虚起来。

不好意思，顾医生，我要照顾病人了。

3

我的鼻子不会吃饭。

这是周灿第三次提醒我，饭又怼在他的鼻子上了。

许音音，你到底在心不在焉什么?

周灿，你噶了个阑尾又不是手断了，为什么不自己吃?

真是惯的他。

周灿挑眉，我就是想要你喂我。

我觉得他是脑抽了，正要反击，突然眼角余光看到门口处有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好，来亲爱的，张嘴，啊～

周灿茫然片刻，被我用指尖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

配合着我，一脸宠溺，用腻歪的声音回: 真好吃。

直到那身影消失，我俩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周灿主动接过勺子，姐，我还是自己吃吧。

我俩兄妹多年，早就操练出了异于常人的默契。

周灿知道，顾时倾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但他不知道我俩分手的原因。

姐，我觉得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是真释怀不了，那说明你对他是真爱。

什么真爱不真爱的，你不懂别乱说。

偏巧这时领导来电话，让我回去处理紧急文件。

我让周灿安分点，有事可以叫护士，我会尽量早点赶回来。

结果，工作还没处理完，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

是陌生本地号码，我想了想才接。

你在哪儿?

顾、顾时倾。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我问你，你现在在哪儿?

他语气急切，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在公司，有些工作要处理。是周灿有麻烦了吗?

除了关于周灿的事，我想不出他给我打电话的原因。

是关于你的，也算是跟他有关。

顾时倾顿了顿，你微信通过一下，我发你个东西看看。

看着他的头像，我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我们一起去喀什时拍的雪山照片。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依旧还是这张头像。

顾时倾发来的是一段视频，里边的周灿正拥着一个青春活泼的女大学生，情到浓时，两人还浅浅地 kiss 了一下。

我承认，很甜。

女大学生我也认识，是周灿的女朋友孙晴，很好的一个女孩子。

这就是你看男人的眼光?

许音音，他出轨了。

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你

顾时倾一连发来三条微信，似乎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语音电话又打了过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这种男人好留着干什么?

许音音，你说话

当初理直气壮跟我分手的勇气都去哪儿了?

我: ……

我没想到顾时倾会入戏这么深，但我并不打算解释。

思考了几秒钟后，我淡淡地开口: 这不关你的事，顾医生，我在工作。

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手机那端一度安静到万籁俱寂的程度。，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良久，顾时倾才发出一声轻笑来。

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紧接着是嘟——嘟——嘟的声音。

手机安静了，可我的心却乱了。

4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点了。

坏了，周灿还在医院等着我。

这个点，怕是要饿坏了。

匆忙回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顿觉气氛异常。

孙晴在抽泣，周灿慌乱无措，顾时倾一脸正义凛然。

看到我进来，顾时倾意味深长地对孙晴说: 我刚才说的话，你仔细想想，别被某些人骗了。

路过我身边时，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直到他离开，我才问:

什么情况?

孙晴一头扎在我怀里哭泣: 音音姐，刚才顾医生说周灿脚踩两只船，除了我之外，他还有别的狐狸精。

我: ……

莫非她口中的狐狸精，不会就是我吧?

周灿无奈扶额，姐，还是你跟她解释吧。

嘿，没猜错，还真是我。

孙晴泪眼婆娑，音音姐，你说，我只相信你的话。

好吧。

事情是这样的，其实顾医生是我前男友，但他误会我和周灿是男女朋友，而我不愿跟他解释，这就导致了……所以，周灿只有你一个女朋友，我以他的性命发誓，他要是敢背叛你，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解释完，孙晴一手撑着下巴，眼神睿智地分析起来。

音音姐，以我女人的直觉，顾医生还喜欢你，你真的不考虑跟他复合?

小屁孩儿，别瞎说。我和他，不可能了。

孙晴不依不饶: 为什么?

谁家好人吃回头草啊。

其实，从决定分手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再复合了。

太可惜了，你和顾医生配我一脸啊。

我捏了捏孙晴的鼻尖，浅笑: 别闹了，你该回宿舍了，我送你。

周灿在一旁哼哼唧唧表示: 姐，你辛苦两天了，要不今晚就让晴晴留下陪夜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少来。

孙晴挽着我的胳膊，哼着小曲出了门。

路过护士站时，顾时倾正和一名护士在交谈。

看见我和孙晴宛如亲姊妹般，微微张大了嘴巴。

直到坐进车里，孙晴仍一脸惋惜。

音音姐，你看到没，顾医生刚刚那脸色难堪的吓人。

我启动车子，假装平静地回复: 晴晴，其实我们已经分开三年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足够能忘记一个人，或者喜欢上一个人。

自从分开后，我从未可以打听过顾时倾。

我心里很清楚，分开就是断了念想，不该想的不想，不该奢望的不奢望。

前尘种种，与未来无关。

5

白天的波澜不惊，不代表夜晚就可以安然入睡。

我失眠了。

孙晴的话回荡在耳边，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医院的躺椅稍微一动便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我咬牙坐起来悄悄出门。

走廊里只有护士站散发着柔和的光，我转身向楼梯间走去，那里更安静，还有一扇很大的窗子。

推开门后，我瞬间后悔了。

顾时倾竟然也在，听到动静，回头静静地望着我。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悄悄打起退堂鼓。

他先反应过来，好心为我拉开门，还贴心地侧身让出一条通道来。

这是请君入瓮了。

我硬着头皮走进来，谢谢。

气氛尴尬，他沉默不语，我低头看尴尬的脚趾。

顾医生今天要值夜班?

如果我没记错，他白天已经在上班了，晚上不休息，身体遭得住?

顾时倾声音沙哑，睡不着。

……

我站在窗边，假装认真看窗外的夜景，而顾时倾就靠在窗台，背对着窗户。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青柠香气。

昨天去他办公室时，我偶然瞥见洗漱台上放着一瓶青柠味的洗手液。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顾时倾一脸落寞，声音低沉。

喜欢到他脚踩两只船也不介意，甚至还能留下来守夜。

许音音，我想知道，周灿上辈子是救过你的命吗，他值得你这么委曲求全?

6

我刚刚就应该退出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堵住去路。

顾时倾双手撑在我的身侧，身子前倾，目光直直盯着我。

回答我。

顾时倾，你听不懂吗?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喜欢你，那就跟我也有关系。

我喜欢你。

曾经，我做梦都希望他能亲口再说一次。

鼻头一酸，眼泪迅速上涌。

我立即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别闹了，我们早就分手了。而且，如你所见，我很喜欢他，喜欢到……我不能没有他。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有一种撕裂感在一点点加剧。

为什么?顾时倾的声音里染着些许痛楚，为什么你可以给他机会，而我呢?这不公平，音音，哪怕，你给我一次机会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内疚起来。

脑海中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告诉我，就算给他一个机会又怎么样。

另一个声音制止说，分开就是分开了，别忘了当初你为什么提的分手。

就在顾时倾凑过来那一瞬，我突然清醒过来。

一把推开他，猛地站起身。

咚

由于惯性，再加上他毫无防备，顾时倾被我推倒坐在地上，头重重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顾时倾眼神都清澈许多，捂着脑袋半天没起来。

我也有点慌。

对不起。

我连忙蹲下试图把人搀扶起来，顾时倾低低开口: 你就算不同意，也用不着谋杀吧?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我尝试着拉了几下，没能拉动。

你、没事吧?

顾时倾干脆把头靠在我肩头。

有事。

有种莫名被赖上的感觉。

但渐渐地，我发觉不对劲。

顾时倾的头乃至整个身体都压在我的身上了。

顾医生?顾医生?喂，顾时倾

我连叫几声都没反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扶正才发现。

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似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