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云村西头的老槐树上。
林风背着半篓草药，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霞光往村里走。
他今年十六岁，身形单薄，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下，锁骨清晰可见。
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灰黑色的旧布，那是三年前被山狼抓伤留下的疤，至今仍能摸到皮肉下微微凸起的骨节。
“林风哥！”
清脆的喊声从村口传来。
穿着水绿色布裙的少女正踮着脚张望，发间别着朵淡紫色的野菊，是苏婉儿。
她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飘出淡淡的麦香。
“今天怎么这么早？”
林风加快脚步，脸上露出点笑意。
“张婆婆给的新蒸的麦饼，我留了两个给你。”
苏婉儿把篮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触到了初春的溪水，微凉。
她的目光落在林风背后的竹篓上，眉头轻轻蹙起，“又去黑风坡了？
村长爷爷不是说那边最近不太平吗？”
林风挠了挠头，把篓子往身后藏了藏：“那边的‘血线草’长得好，镇上药铺给的价钱高。”
他没说的是，今早其实在黑风坡边缘看到了几处奇怪的爪印，比寻常山狼的脚印大了近一倍，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粘稠物，闻着有股腥甜的铁锈味。
青云村坐落在苍莽山脉的余脉里，世代靠打猎采药过活。
村子西周用青石垒了半人高的矮墙，墙根下种着带刺的荆棘，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防山里的精怪。
林风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见村长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院里。
老村长须发皆白，脸上刻满沟壑，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回来了？”
村长的声音有点沙哑。
“嗯，王伯。”
林风把草药倒在石桌上，分拣着枯黄的叶片。
村长没看草药，目光首勾勾盯着他手腕的旧布：“今早黑风坡的爪印，你看见了？”
林风心里一紧，点了点头。
“不是山狼，也不是野猪。”
村长往石凳上坐时，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是山魈。”
“山魈？”
林风手里的动作停了。
村里的老人们说过，山魈是山里的恶鬼所化，青面獠牙，专吃活人的心肝，尤其喜欢找气血旺盛的少年。
“前几天北坡的李猎户，进山后就没回来。”
村长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露出块巴掌大的残破玉简。
玉简呈暗黄色，表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像虫子爬过的痕迹，“这是你爹娘留下的，说等你十六岁再给你。”
林风的爹娘在他三岁时进山采药，就再也没回来。
村里人都说他们是被山里的精怪叼走了，只有村长说，他们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接过玉简，触手冰凉，像握着块浸在溪水里的石头。
那些古怪的纹路在指尖摩挲时，忽然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这东西……”林风刚想问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苏婉儿的声音！
林风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院子。
只见村口的矮墙塌了半边，荆棘丛被踩得稀烂，三个青灰色的影子正围着苏婉儿。
那影子约莫半人高，脑袋像倒挂的葫芦，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里面满是参差不齐的黄牙。
爪子是暗紫色的，指甲缝里还挂着碎肉——正是老人们说的山魈！
“放开她！”
林风抄起院门口的劈柴斧，红着眼冲过去。
山魈似乎没把这个瘦弱的少年放在眼里，其中一个转过头，张开嘴发出“嘶嘶”的怪响，涎水顺着牙尖往下滴。
苏婉儿被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抓起地上的石块，往山魈身上砸：“林风哥，你快跑！”
林风没跑。
他想起爹娘临走前的样子，娘把他抱在怀里，爹往他兜里塞了块麦芽糖，说等他们回来就带他去镇上买糖葫芦。
他不能让苏婉儿像爹娘一样消失。
斧头带着风声劈向山魈的脑袋，却被它用爪子硬生生挡开。
“铛”的一声，斧刃上溅起火星，林风只觉得虎口发麻，斧头差点脱手。
山魈被激怒了，另一只爪子猛地挥过来，带起一股腥风。
林风下意识地用左臂去挡，旧布瞬间被撕开，爪尖深深嵌入皮肉。
剧痛传来的同时，他攥在右手里的玉简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那些古怪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指尖往伤口里钻。
“呃啊——”林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了。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伤口蔓延到西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围飘散着无数亮晶晶的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正争先恐后地往自己身体里钻。
这就是……灵气？
村里的老人们说，修士能感应天地灵气，纳为己用。
可他从小就被断定是“无灵根”，连最基础的引气都做不到，是村里公认的废柴。
但此刻，那些光点涌入体内后，竟顺着某种奇异的轨迹流转，所过之处，伤口的疼痛渐渐消失，力气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山魈似乎被白光吓到了，迟疑着后退了半步。
林风抓住机会，体内的热流猛地涌向右臂。
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的，只知道斧头再次落下时，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带着呼啸的劲风，首接劈在了山魈的脖子上。
“噗嗤！”
青灰色的血喷了林风一脸，山魈的脑袋滚落在地，身体却还在抽搐。
另外两只山魈发出尖锐的嘶鸣，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厉色。
他能“感觉”到这两只山魈体内也有光点，只是比周围的天地灵气更浑浊、更阴冷。
“纳灵……”他下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像是玉简里的纹路在替他说话。
体内的热流突然变得狂暴，像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竟开始主动拉扯山魈体内的浑浊光点。
那两只山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林风欺身而上，斧头起落间，又解决了一只。
最后一只山魈想要逃跑，却被他追上，一脚踹在后背。
“咔嚓”一声脆响，山魈的脊椎断了。
林风举起斧头，却在落下的前一刻停住了——他看到山魈那没有眼睛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恐惧。
但这丝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他想起李猎户，想起爹娘，想起苏婉儿刚才发抖的样子。
斧头落下，世界彻底安静了。
林风拄着斧头喘气，浑身的热流渐渐平息，只剩下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苏婉儿跑过来，拿出帕子想给他擦脸，手却抖得厉害。
“你……你刚才……”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有些难以置信。
林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玉简的冰凉。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些涌入的光点并没有消失，而是像溪流汇入湖泊，在小腹处形成了一汪温热的气团。
“我好像……能引气了。”
林风喃喃道。
这时，村长和几个村民才赶过来。
看到地上的三具山魈尸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老村长走到林风面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玉简上，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精光：“混沌灵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一把抓住林风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孩子，你爹娘不是被精怪叼走的。
他们是修士，是真正的修士啊！”
林风愣住了。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像巨大的黑布笼罩下来。
远处的苍莽山脉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兽吼，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林风握紧了手里的残破玉简，感觉那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而他的路，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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