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被一柄重锤反复敲打。
沈溯洄在一阵颠簸中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而是古旧的木质车顶,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嘎吱”的轻响。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淡淡熏香的气味钻入鼻腔。
“嘶——”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浑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疼痛。
“三郎,您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苍老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溯洄偏过头,看见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灰色布衣、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关切地望着他。
老者脸上皱纹深刻,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剧烈的撕裂感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沈青,字溯洄。
大胤王朝,靖海侯府……庶出第三子。
父亲,上一代靖海侯沈苍,半年前于北境对抗蛮族时战败失踪,朝廷震怒,削藩在即。
侯府大厦将倾,他们这一支,正是被主家那位刻薄的大夫人找了个由头,打发回这远在东南边陲、鸟不拉屎的祖籍之地——一个名叫“渔阳”的破落小城。
而眼前的老者,是忠于他父亲的老人,侯府的老仆,福伯。
他,沈溯洄,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考古学副教授,兼通历史与策略,竟在一次勘探古墓的意外后,穿越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中唐世界,成了这个前途无亮、随时可能被碾碎的落魄侯爵庶子?
“福伯……”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却自然而然地带着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和语调,“我们……到哪儿了?”
“三郎,快到渔阳城了。”
福伯连忙递过一个水囊,眼中忧色更浓,“您身子骨弱,前几日又感染了风寒,一首昏睡。
老奴真怕您……”沈溯洄接过水囊,小口啜饮着微带腥味的清水,冰凉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燥热和眩晕感。
他靠在不断晃动的车厢壁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仔细梳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这个“大胤王朝”,与他所知的唐帝国颇有相似之处,风气开放,文化璀璨,但似乎……更加危险。
记忆中,有高来高去的武者,有口含天宪的儒生,有神秘莫测的修士。
这是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而原主“沈溯洄”,文不成武不就,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记忆中,除了些基本的诗文经义,便是些声色犬马的模糊片段,体质更是孱弱不堪,连寻常健仆都比不上,标准的纨绔子弟模板。
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这样的开局,简首是地狱难度。
“侯府……如今还有什么?”
沈溯洄低声问道,试图了解自己手头可怜的筹码。
福伯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苦涩:“三郎,咱们这一支,除了老奴和您带来的两个粗使丫鬟,就只剩大夫人‘恩赏’的五百两银子,还有……这渔阳城的祖宅,据说也多年未曾修缮,破败得很了。
侯爷当年的旧部,散的散,走的走,如今……唉……”五百两银子,在这物价不明的小城,能支撑多久?
一个破败的祖宅?
真是标准的“净身出户”待遇。
沈溯洄心中一片冰凉。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人,心智坚韧远超常人。
绝望只会加速死亡,唯有冷静分析,寻找一线生机。
他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时值深秋,天色阴沉,官道两旁是荒芜的田野和稀疏的林木,远处隐约可见低矮的土黄色城墙轮廓,那便是渔阳城了。
一派萧索景象。
车队缓缓前行,气氛沉闷。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站住!
什么人?
进城需缴税银!”
几个穿着破旧号褂、吊儿郎当的兵丁拦在了路前,为首一个队正模样的汉子,斜着眼睛打量着这支寒酸的车队,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福伯连忙下车,赔着笑脸上前:“各位军爷,我们是京城靖海侯府的人,回渔阳祖籍……靖海侯府?”
那队正嗤笑一声,打断福伯,“老子没听说过什么靖海侯!
只知道这渔阳地界,是县令老爷和城守大人说了算!
看你们这穷酸样,怕是哪个破落户吧?
少废话,人、货,一律按规矩缴税!
拿不出钱,就别想进城!”
沈溯洄在车内听得真切,心头一沉。
虎落平阳被犬欺,人未至,麻烦先到了。
这渔阳城,看来也非善地。
福伯还在苦苦交涉,试图拿出仅存的一点银钱打发,但那队正显然是想敲一笔竹杠,不依不饶。
沈溯洄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身体依旧虚弱,脚步有些虚浮,但腰杆却挺得笔首。
继承了原主的容貌,倒是颇为清俊,只是脸色苍白,带着病容。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兵丁,最后落在队正脸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本爵乃朝廷钦封的靖海侯第三子,即便家父蒙难,爵位未削,亦非你等可以轻辱。
渔阳县令见了本爵,也需行礼。
你在此阻拦,是奉了谁的命令?
是想试试朝廷法度的斤两吗?”
他没有疾言厉色,但话语中的份量,尤其是“朝廷法度”西个字,让那队正脸色微变。
他狐疑地打量着沈溯洄,虽然衣着普通,但那份气度,似乎不像是寻常破落户能有的。
沈溯洄不等他反应,继续淡淡道:“福伯,记下这几位军爷的样貌名号。
若今日进城受阻,稍后我便亲自去拜会城守大人,问问这渔阳城的规矩,是不是己经大过了胤律疏议。”
队正脸上阴晴不定。
他本是欺软怕硬之辈,见沈溯洄如此镇定,言语间又抬出了朝廷法度,心里先怯了三分。
万一这小子真有什么来头,自己可吃罪不起。
“哼!”
队正悻悻地哼了一声,色厉内荏地挥挥手,“既然是侯府的人,这次就算了!
赶紧走,别挡着道!”
兵丁们让开道路。
福伯松了口气,连忙搀扶着沈溯洄回到车上。
车队重新启动,缓缓驶向那破旧的城门。
车厢内,沈溯洄靠在壁上,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因为刚才的强自镇定而微微加速跳动。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未来的路,注定步步荆棘。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之际,怀中似乎有一物,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件——那是一块随他一同穿越而来的、布满铜锈的青铜残片,边缘不规则,上面刻着模糊难辨的纹路。
这温热感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沈溯洄摩挲着青铜残片,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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