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红色长蛇,蜿蜒在大周王朝的青石长街上。
天色灰蒙,细雨如丝,打湿了旗幡,也浸透了人心。
唢呐声吹得有气无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道路两旁的百姓远远观望着,脸上没有半分喜气,只有麻木与好奇。
“听说是镇国公府那个傻子嫡女出嫁。”
“嫁给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快死的安王。”
“一个傻子,一个病秧子,倒也算是绝配了。”
议论声很低,却像针一样,试图刺破轿帘。
叶凌霜端坐在颠簸的花轿内,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西周的猩红绸缎压抑得让人窒息。
她身上的凤冠霞帔重逾千斤,冰冷的金属流苏垂在眼前,将世界分割成一道道模糊的红影。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这双不属于自己的、纤细而苍白的手。
前世作为国家安全局的顶级特工,代号“夜神”,她的手只为握枪与手术刀而生。
而现在,她成了镇国公府的嫡女叶凌霜。
一个因目睹母亲惨死而变得痴傻,被继母虐待长大的可怜虫。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也是她的死期。
胸口,一枚贴身存放的玉佩传来丝丝凉意。
那是她的金手指,千机佩。
由未知陨铁打造,能清晰感知方圆十米内任何生命体征的波动与情绪。
此刻,千机佩正向她传递着一道清晰无比的信号。
一股混杂着紧张、兴奋与恶毒的情绪,正从轿外紧紧跟随的一个人身上传来。
花轿忽然一停,轿夫们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光线涌入,一张堆满虚假笑容的脸探了进来。
是陪嫁喜婆,王妈妈,继母柳氏最忠心的一条狗。
“大小姐,到驿站了,歇歇脚吧。”
王妈妈的声音又尖又细,甜得发腻。
“夫人心疼您,特地让老奴备了碗安神汤,您喝了,路上也能安稳些。”
她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药是深褐色的,表面还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看起来十分滋补。
但一股极淡的、寻常人无法察觉的苦杏仁味,却精准地钻入了叶凌霜的鼻腔。
鹤顶红。
提炼纯度极高,见血封喉。
柳氏的手笔,当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千机佩的反馈更加剧烈。
王妈妈的心跳频率高达每分钟一百二十次,呼吸短而急促。
她的情绪是伪装出来的关切,内里全是迫不及待的残忍。
叶凌霜抬起头,眼神依旧是那片空洞的混沌。
她似乎完全没听懂王妈妈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碗药。
她的嘴角流下一丝晶莹的涎水,更显得痴傻可怜。
王妈妈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慈爱。
“来,大小姐,喝了它,喝了就不难受了。”
她将瓷碗端起,小心翼翼地递到叶凌桑的嘴边。
周围的丫鬟和仆妇都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但她们绷紧的身体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叶凌霜像是被那股药气吸引,迟钝地张开了嘴。
她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完全符合一个痴傻之人的表现。
王妈妈心中一阵狂喜,手腕微微倾斜,就要将整碗毒药灌进去。
就在这时,叶凌霜却突然伸出双手,一把夺过了瓷碗。
她的力气大得出奇,王妈妈一个不防,竟被她抢了过去。
“我的,我的……”叶凌霜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将碗紧紧抱在怀里,像个护食的孩子。
王妈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堆满了笑。
“是是是,是大小姐您的,您快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她心中冷笑,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贪婪,真不愧是个傻子。
叶凌霜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低下头,将碗凑到自己嘴边。
她宽大的红色嫁衣袖子垂了下来,正好遮住了她的口鼻和手中的碗。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声,从袖袍下传了出来。
王妈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叶凌桑的喉咙。
她看到那纤细的脖颈处,喉头确实上下滚动了一下。
喝下去了。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终于喝下去了。
王妈妈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叶凌霜将空空如也的瓷碗递还给她,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
“真好喝……”她傻笑着,声音含糊。
王妈妈接过空碗,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大小姐喜欢就好,您先歇着,我们马上就启程。”
她放下轿帘,隔绝了内外。
轿内重归昏暗与死寂。
王妈妈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队伍后方的一辆马车。
千机佩清晰地传来她逐渐平复的心跳,以及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大功告成的喜悦。
她己经百分之百地确信,叶凌霜死定了。
花轿之内,那双空洞的眸子,在帘子落下的瞬间,迸射出冰冷的寒芒。
那眼神锐利如刀,冷静如渊,哪里还有半分痴傻的模样。
刚才那声吞咽,不过是她用喉部肌肉模拟出的声音。
而那碗致命的毒药,一滴都没有进入她的食道。
在袖袍的完美遮掩下,她动用前世苦练的口技与肌肉控制力,将所有毒液全部含在了舌根之下,用气劲封存。
此刻,她屏住呼吸,五官没有任何表情。
体内的力量被她调动起来,引导着那口浓缩的死亡精华。
毒液在她口腔内缓缓流动,却始终与脆弱的黏膜保持着毫米级的距离。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操作。
需要对人体结构有着教科书般的认知,以及对自身力量非人般的掌控。
一丝一毫的泄露,她就会当场暴毙。
细密的冷汗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很快便被凤冠的珠帘掩盖。
她能感受到毒液那冰冷的、带着侵蚀性的力量。
终于,那股毒液被她完整地逼入了另一条通路。
它没有向下进入胃囊,而是被一股巧劲引导,逆行而上,沿着一条隐秘的经脉,缓缓流向她的左臂。
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但叶凌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最终,所有毒液汇聚到了她的左手食指指尖。
她白皙的指尖皮肤下,迅速晕开一团乌黑的颜色。
那颜色如同最浓的墨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右手微微一动,动作快如闪电。
一根藏在指甲缝隙中的、淬过麻药的特制银针,悄无声息地滑入指间。
她看准了指尖那块最黑的核心。
毫不犹豫地,一针刺下。
针尖精准地刺破了表皮,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她将指尖对准了身下厚重的刺绣坐垫。
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盛放的牡丹。
她调动肌肉,用力挤压自己的指尖。
一滴黑色的、粘稠的液体,顺着针尖被挤了出来。
液体滴落在金色的牡丹花蕊上。
“滋啦——”一声极其轻微的腐蚀声响起。
华丽的金线瞬间变得焦黑,断裂开来,留下一个丑陋的黑洞。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叶凌桑面无表情,继续着这个过程。
第二滴。
第三滴。
她有条不紊,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当最后一滴黑液被挤出后,她指尖那块骇人的乌青己经完全消失,恢复了健康的粉白色。
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针孔。
她将银针在衣角上擦拭干净,重新藏回了指甲缝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那碗能瞬间夺走十条人命的鹤顶红,就这样被她完美地处理掉了。
叶凌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抬起眼,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轿帘,落在远处那辆马车上。
千机佩告诉她,王妈妈正在向某个管事低声汇报,情绪中充满了邀功的得意。
很好。
猎物己经品尝了胜利的果实,正处于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刻。
这为她接下来的反杀,创造了绝佳的时机。
叶凌霜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她从不是一个会把仇恨留到明天的人。
前世的代号是“夜神”,因为她总是在黑夜中送人上路。
今天,她不介意让这顶大红花轿,成为某些人的移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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