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口，草屑被夜风卷成一道一道细长的弧，在月色下显得像流动的银丝。
远方那一点异光依旧悬在地平线上，无声却逼视着众人，仿佛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它牵引过去。
左冷禅背着骨棍，走在最前方，脚步比风还急。
他看得清，阿妙和两名赤穗青年脸上的惊恐并不比他少苍狼部虽是威胁，可那光……那气息，比部落战争更令人心底发凉。
赶了近一刻钟，众人才在一片浅丘下的枯林中停下。
枯林的枝桠黑得像野兽的利爪，伸向夜空，挡住了部分地平线的可怖之光。
“喘口气。”
左冷禅低声说，把背上的短兽皮包放下，环视西周确认安全，又把两支火摧掉掩埋在砂土中，“别让光暴露位置。”
那名年纪稍大的赤穗青年艰难地坐下来，问：“那是……什么东西？
深夜有光，荒原上除了天火和鬼灯，还能有什么？”
左冷禅没有立刻回答。
那光不是流动的，没有天火的跳跃，也没有鬼灯的飘忽，它稳定得像一颗在暗夜中呼吸的心脏。
阿妙抱着孩子，目光闪烁：“我听老人讲过，在大荒更西的苦岩原，曾有‘天兽’埋骨于地，眼珠化作夜明石，千年不灭。”
赤穗青年的脸色一变：“夜明石？
那不就是传说中能让部族夜战无碍的神物？
为了它，各部杀得血流成河。”
左冷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无论那是不是夜明石，这片地显然不再安宁。”
他们不再多说，分工布置简单的戒备。
左冷禅带着稍小的赤穗青年沿枯林外围探查，阿妙和伤重的青年则留在林中照护孩子。
夜色深沉，探路时，左冷禅的目光几度被那道奇异的光吸引，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耐人寻味的“召唤”。
那不只是肉眼所见，更像是血液里某个隐秘的印记在躁动。
“小心点。”
他低声提醒同伴，踩过一块风蚀石时，手却不由自主地按向了怀中的兽骨短棍那短棍的棱角，正因感应到某种力量而微微发热。
“你……你的武器在冒热气。”
赤穗青年惊讶地伸手，又立刻缩回去，“好像在呼吸一样。”
左冷禅眉头紧锁，没有作答他从没见过骨棍在无战斗时自行变化。
他们正要折返，忽然传来一声极细的‘啪嗒’像有什么陨落在浅丘另一边。
两人贴地而行，翻过丘脊，便见那光的源头离得更近了。
那是一截半埋在沙中的残骸，形似兽首，却断裂在眼窝后方。
它的瞳孔处镶着一块圆润的、泛着微蓝光的石，西周的沙土像被火灼过一般，呈焦化状态。
风吹动时，还夹杂着微弱的低鸣声似乎是某种动植物的残痕在发声。
赤穗青年忍不住往前一步：“真是夜”话没说完，左冷禅一手将他拽回，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许碰。”
就在此时，另一侧的沙坡上，传来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不仅是人，还有沉重的蹄声和低沉的兽吼。
火光瞬间亮起，十数名披狼皮的武士骑着荒原巨犀从坡上冲下，目光齐齐锁在那发光的兽首上。
“是苍狼部的精骑！”
赤穗青年低呼。
左冷禅反应迅捷，拖着他跌入一旁的干涸沟壑里，侧耳倾听果然，领头的一人沉声道：“巫祝大人要的兽瞳就在此，取下镶入圣旗，北原必归我族！”
语气中带着狂热，又带着杀意。
几名武士翻下犀背，掏出短刀，正准备挖取兽瞳石。
左冷禅心头猛震若那东西真是“夜明石”一类的天材，被苍狼部得到，不仅西岭残民难有立足之地，连未来的家园梦想也会被毁在萌芽之中。
他压低声音对赤穗青年道：“回去，带人立刻撤向西北，告诉阿妙不要等我。”
“那你守家的人，有时得先烧了敌人的寨门。”
左冷禅眼中闪过一线决然。
他借着沟壑的荫影悄然接近兽首残骸，手中骨棍的热度愈发强烈，甚至有细微的脉动从掌心传来。
他心底隐约有个念头：这兽骨，也许本就是这头未知荒兽的一部分。
待其中一名苍狼武士半蹲探手去挖石时，左冷禅猛地翻出壑口，骨棍如雷横扫，结结实实击在那人的颈侧。
人应声倒下，紧接着是第二棍、第三棍，乱作一团。
巨犀嘶吼着乱冲，火把甩出弧光，照亮了左冷禅带着血珠的面庞那笑意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杀机。
几名武士持刀围拢，有刀光劈落时，他甚至用骨棍硬架，震得虎口发麻，却依旧不退半步。
混战间，兽首的眼瞳忽然爆出一阵强光，将附近半个坡地照得如昼。
苍狼部众一瞬间眼盲，痛喊着捂眼。
左冷禅也被光刺得眯起眼，但在那刺目的画面中，他看到一条由光构成的缝隙，仿佛在召唤他伸手理智与本能只交锋了一刹，他便伸手覆上那温热的石面。
瞬息之间，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跨越千年的荒兽在苏醒。
骨棍的棱纹飞快游走，竟与兽瞳的纹路彼此嵌合，传来一阵奇异的共鸣。
强光随即消散，夜色归来。
兽瞳己不在兽首中，而是嵌入了左冷禅的骨棍顶端，泛着比月光更冷的蓝辉。
眼看他得手，苍狼部领头的精骑怒吼：“杀！”
左冷禅心知硬拼必死无疑，猛地将骨棍拍在地面，蓝光顺着沟壑奔涌开去，瞬间震得沙土塌下，尘浪冲天。
他趁乱翻身跃入侧坡，借地形之利与几名武士拉开距离。
荒风呼啸中，他听到远处传来赤穗青年与阿妙的呼喊。
他不顾肩头的剧痛，顺着声音奔去。
身后，是苍狼部愈发狂怒的追喊声和巨犀踩裂地面的沉闷低鸣。
当夜风终于只剩耳边呼呼作响时，他们己脱离了追击范围。
阿妙见他浑身是伤，脸色惨白，想责怪，却终究只是低声问：“你……拿到了什么？”
左冷禅没立刻回答，只是抬起那根骨棍。
蓝光在夜里闪烁，映出他眼中复杂的神色有喜，也有重担。
赤穗青年望着那光，像是看到了某种新希望，又像看到了灾祸的前兆：“苍狼部不会善罢甘休的。”
左冷禅点了点头：“是啊。
所以我们必须更快地有自己的地方，不然，下一次他们追来，我们无处可逃。”
风声中，那颗嵌入骨棍的兽瞳忽然轻轻一脉，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远处，沙丘的另一面，几只荒鸦冲天而起，带着不祥的嘶鸣消失在月色外。
苍狼部到底会施下怎样的报复，无人知晓。
他们的去路，似乎因此变得更为险峻同时，也更为清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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