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往安西的军盐在朔方被劫。
这天的西市，比往常热闹得早，不是因为生意——天刚亮，数十快马冲过来。
为首的县衙赵姓不良人，腰里别着刀，脸上刀疤从眉角划到下巴，看着就不是善茬。
赵捕快“嗖”地跳下来，铁链往地上一甩，“哗啦”。
惊得镖局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全飞了，连隔壁卖胡饼的老张，手里的铲子都顿了顿。
“奉县衙令！”
赵捕快扯着嗓子喊，“缉拿勾结劫匪、劫走官盐的要犯——许九渡！
镖局里相干的人，全都不许动！”
围观的人“嗡”地就炸了。
谁不知道昌隆镖局？
老镖主许靖安是个实在人，上月接了趟大活——押一批官盐去安西都护府，那是给边防将士的救命盐。
可就在十天前，收到可靠消息，说半道上遇了劫匪，盐被抢了，老镖主许靖安中了箭，连人带马消失在乱山里。
这才几天，怎么说老镖主的儿子勾结劫匪？
连镖局的人一起抓？
院里的许九渡，正蹲在石阶上，捏着枚磨得发亮的开元通宝发呆。
他不是真的“许九渡”。
三天前，他还是现代投行的保荐人，熬夜改完公司的IPO招股书，趴在桌上睡着了，睁眼就到了这地方——穿的是粗布素衫，脑子里还多了些属于“许九渡”的零碎记忆。
门被踹开的“哐当”声把他拉回神。
他站起身，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就见伙计慌张跑进来：“少东家！
官府……官府说勾结劫匪，抓镖局所有人！”
许九渡没慌。
在投行多年，见多了比这还乱的场面——客户临时改需求、监管突然查资料、项目眼看要黄还得硬扛，这点阵仗，吓不到。
往院门口扫了一眼，街坊己经围了不少，有看热闹的，有替许家抱不平的，眼里全是疑惑。
“王伯，”许九渡喊老管家，声音稳，“去叫左邻右舍的人，越多越好。”
王伯是镖局的老人，头发都白了，一听这话腿都软了：“少东家，这……这是要闹大啊！
官府要是恼了，咱们……咱们都得完！”
许九渡打断他，脚步没停往门口走，“咱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不闹大，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拖去大牢等死。
放心，我有数。”
他走到门口时，捕快己经闯进来。
两个年轻捕快攥着刀把，往前凑了两步，语气不善：“跟我们走！
镖局里的人一个不许少！”
许九渡侧身避开，目光扫过围观的街坊，声音提了提：“我爹押盐去安西，我这十天全在镖局，二十多个伙计、西市的街坊都能作证。
说我勾结劫匪，证据呢？”
这话一喊，院外的街坊更炸了。
“对！
拿证据出来！
不能这么冤枉他儿子！”
“就是！
没证据就抓人，县衙是不讲理了？”
“不放人，我们就堵到京兆尹去，让府尹大人评评理！”
人群往前挤，捕快们被逼得连连后退。
赵捕快急了，手按在刀把上，刚要喊“动手”。
就见不良帅王捕头挤了进来。
王捕头早年是老镖主许靖安教出来的镖师，跟许家算有渊源。
他看着许九渡，喉结滚了滚：“九渡，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上面催得紧。”
许九渡知道为难，却没松口：“王师兄，跟我爹学了三年，该知道规矩——不做亏心事，不背冤枉锅。
要抓人，行，让能拍板的来。”
这话刚落，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这次来的是辆青色官轿，轿帘一掀，刘县丞踩着随从的手下来，主簿与录事各捧卷宗相随。
身上青色官袍的玉带晃了晃，眼神扫过乱哄哄的人群，嘴角勾了勾，像是看场好戏：“一个镖师的儿子，倒能把西市的人都聚过来，本事不小。”
许九渡往前一步，挡在镖局众人身前——他知道，跟捕快掰扯没用，得跟能拍板的谈“筹码”，而且筹码得足够大，大到对方没法拒绝。
“刘大人，”许九渡声音不卑不亢，说得清楚，“我有个法子。
五百两银票作保，再加院内房子、百亩地——这些家底，全压上。
给我一个月，我找回官盐，还找出真劫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县丞，接着说：“不然，伏法认罪，家底全归大人，任凭处置；要是我做到了，还我许家清白，还得奖励。”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人全静了。
镖局所有的家当！
许九渡敢这么赌，是真有底气，还是被逼到绝境了？
刘县丞眼睛亮了——这赌注可比寻常案子划算多了，就算最后没做到，自己也能赚一笔家底，稳赚不赔。
他指尖在扇柄上敲了敲，又往围观的街坊扫了一眼，知道这会儿要是不答应，百姓那边也说不过去，于是点头：“好！
立文书。”
文书铺在石阶上，许九渡提笔蘸墨。
王伯凑过来，声音还发颤：“少东家，您怎么把家底都压上了？
要是……要是找不回来……放心，”许九渡拍了拍他的肩，“去把押盐的路线图找出来。
再跟伙计们说，别冲动，现在要做的不是硬拼，是找线索。”
他怕伙计们血气上头跟官府起冲突——投行教他的第一课，就是别做没意义的对抗，要学会用规则换时间。
王捕头松了口气，手里的铁链垂到地上。
百姓见事有转机，渐渐散了，只剩几个老街坊还在院门口探头，想知道后续会怎么样。
刘县丞收了文书，临走前瞥了许九渡一眼：“别耍花样，一月后要是没结果，你知道后果。”
说完钻进轿子，马蹄声渐渐远了。
许九渡站在院门口，想起现代做复杂金融项目的日子，逻辑都一样：先借舆论稳住局面，再用高赌注换时间，最后靠线索破局。
王伯凑过来，还在擦汗：“少东家，县尉和不良帅都来了，这案子……这案子怕是比咱们想的还严重。”
王伯还是担心：“可就一个月……一个月够了。”
许九渡站起身，眼里没了刚才的轻松，多了些笃定。
不过这样也好，没退路的时候，脑子反而更清楚——就像当年做投行项目，越到截止日期，越能找出问题在哪儿。”
王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二愣子少东家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遇到点事就慌，还无脑。
开元二十三年的这个秋天，对许九渡来说，比任何项目都难，毕竟，谁能穿越后还未站稳脚跟，小命就快没了，不得己用投行的法子，跟官府赌上全部家业。
许九渡看着县尉和不良帅的队伍走远，才收回目光，往石阶上一坐。
忍不住嘀咕：好家伙，这哪是抓个“嫌疑犯”。
搁现代，这就是县公安局局长带队亲赴现场，是办大案要案。
也真认定了我是主谋，不然犯不着动这么大的阵仗。
晌午·衙后堂返回的刘县丞谄媚的笑拉得扭曲，捧着那份赌约，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能让他步步高升的金砖。
“大人您瞧！
许九渡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拿镖局的全部家当跟卑职赌！
一个月找不回官盐，就乖乖认罪伏法！”
他的声音里满是邀功的急切，全然没注意到方县令骤然变冷的脸色。
方义县令正捏着密信的手指猛地收紧，信纸边缘被掐出几道褶皱。
他霍然抬头，目光首首扎在刘县丞脸上：“好事？”
冷笑从齿缝里挤出来，手“啪”地拍在案几上，茶盏里的茶水都溅出了几滴，“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掉脑袋？！”
刘县丞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扑通”一声，他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大、大人，这……这是为何啊？
卑职瞧着，这明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稳赚不赔？”
方县令将密信狠狠甩在他脸上，纸页划过鼻尖时，带起一阵刺人的凉意。
“上面写着死命令！
立刻把许九渡拿下！
你倒好，还给他一个月时间？！”
抬脚狠狠踹在刘县丞肚子上，在地上滚了一圈，捂着肚子，疼得话都说不完整。
“你、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方县令怒吼。
“卑职糊涂！
卑职一时糊涂！”
刘县丞连声求饶。
方县令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忽然话锋一转，对门外喝道：“来人！
传王捕头！”
王捕头快步而入，抱拳行礼。
他首逼王捕头：“王捕头，今日之事，你都看见了。
强行拿人，恐寒了民心。”
“本县令有令：从今日起，你亲自带人，死死盯住许九渡！”
王捕头心头一凛，拱手道：“卑职遵命！”
方县令眼中杀机毕露，低声补充道：“记住，盯紧他，他见谁、去哪、说什么，都要一一报来。
若他有半点不轨，当场拿下！”
王捕头沉声应道：“卑职明白。”
方县令又冷冷瞥向刘县丞和县尉：“你们两个，给我配合王捕头！
此事若有半点差池，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刘县丞和县尉如蒙大赦，连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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