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订婚宴，排场大得像是要把整座城的浮华都烧透。
水晶灯砸下光瀑，空气里昂贵香槟和香水气味混杂交织，稠得化不开。
衣香鬓影，笑语喧哗，每一个细节都在喧嚣着“门当户对”西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而我，林晚，沈砚身边那个最不起眼、最温顺、存在感稀薄得像背景板一样的替身情人，被安置在最角落的席位。
没人多看我一眼。
偶尔有几道视线掠过，也很快带着轻慢的笑意滑开，仿佛打量一件过时且即将被丢弃的摆设。
我正小口吃着瓷碟里那块黑森林蛋糕。
巧克力碎苦甜适中，奶油细腻，樱桃酒渍的味道醇厚。
很好。
宴厅主灯忽然暗下，追光打向旋转楼梯的顶端。
沈砚挽着他的未婚妻许薇，缓缓走下。
许薇一袭高定礼服，颈项间的钻石项链闪得人眼晕，她微微抬着下巴，笑容是精心丈量过的幸福与优越。
沈砚侧头看她，目光是一种符合场合的、恰到好处的温柔。
掌声雷动。
真是一对璧人。
我放下银叉，蛋糕碟边沿干净，最后一口己经咽下。
司仪正准备用最煽情的声音宣布下一环节，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却清晰得压过了现场的靡靡乐声。
一个穿着纯黑西装、气质冷硬的男人穿越人群，径首走到我面前。
所有目光猝不及防地聚焦过来，带着惊疑不定的打量。
窃窃私语声浪潮般涌起。
男人对我微微躬身，双手奉上一张卡。
通体漆黑，边缘镶嵌着极细的暗金纹路，在灯光下流转着一种沉敛又慑人的光泽。
“小姐，”他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任务完成。
沈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及名下所有指定动产、不动产，己悉数转入您名下。
这是您的卡。”
一瞬间，万籁俱寂。
刚才的掌声、笑声、音乐声，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无数道目光盯在我身上，试图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者玩笑的痕迹。
他们只看到平静。
一种深不见底，让人心慌的平静。
我抬手，指尖掠过那张冰冷而沉重的卡片，接过。
“辛苦了。”
我说。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冰珠砸碎在死寂的宴厅里。
“嗡——”地一声，场面炸开。
“什么？！
她说什么？”
“沈氏半数资产？！
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人是谁？
那黑卡……我好像只在全球顶级俱乐部的传闻里听过……她不是沈砚那个……”沈砚脸上的温柔笑意彻底僵住，碎裂，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怒。
他几乎是粗暴地松开许薇的手，大步冲下台阶，穿过人群，一把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极大，捏得我骨头发疼。
他眼底是风暴席卷后的狼藉，震惊、被愚弄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林晚！”
他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火，“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偷了什么东西？
还是和谁串通起来演戏？
说！”
许薇站在原地，脸色煞白，精心维持的体面碎得干净，只剩下屈辱和茫然。
满场的宾客伸长了脖子，摄像头悄悄对准焦点，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缓缓抬起眼，看着他。
看了整整三年，这张曾让我小心翼翼揣摩、付出可笑柔情的脸。
然后，我垂眸，视线落在他紧攥我手腕的地方，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沈砚的脊背莫名窜上一股寒意。
再抬眼时，我眼底己是一片疏离的淡漠。
“沈砚，”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古老世家熏染出的、漫不经心的威严。
“论辈分——”我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他瞳孔骤然紧缩的骇然。
“你该叫我一声祖奶奶。”
时间凝固了。
空气冻成冰，再被这句话敲得粉碎。
沈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下意识松了。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看清我这张惯于低眉顺眼的皮囊下，完全陌生的灵魂。
我微微一挣，轻易脱开了他的钳制。
不再看任何人，我捏着那张象征滔天权财的黑卡，转身。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孤寂又决绝的声响，一声声，敲碎身后死寂的盛宴，敲碎过去三年所有温顺卑微的假象。
黑衣男人无声地侧身，为我让开道路，然后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退开，露出通往宴会大厅出口的路径。
那些目光依旧黏在我背上，惊骇、探究、恐惧、贪婪……复杂得难以言喻。
没人敢上前阻拦。
首到我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鎏金的门廊拐角。
“站住！”
沈砚的声音终于撕裂了那片刻的魔怔，追了上来，带着濒临崩溃的嘶哑和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狂乱，“你胡说！
林晚！
你回来！
给我说清楚！
祖奶奶？
怎么可能！
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夜风从洞开的门外涌入，拂动我礼服的裙摆。
一个世纪的沉寂之后，厚重的雕花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身后那个光鲜亮丽、却又瞬间倾塌的世界。
门外夜色深沉，一辆线条流畅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滑至面前，穿着同样考究的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我弯腰上车，椅座柔软如云。
车窗缓缓升起，将外界的一切喧嚣、探究和难以置信，彻底关在外面。
车子平稳地驶入流光溢彩的都市夜幕。
我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黑卡冰冷的边缘。
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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