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的日头，总是带着一股粗粝的砂石味儿，灼热地炙烤着夯土的城墙和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
“喝！”
一声清冽的娇叱破开操练的呼喝声，一杆木枪如毒蛇出洞，精准地挑飞了对面壮硕士兵手中的兵器。
枪尖去势未减，稳稳停在了对方喉前半寸。
那士兵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做男装打扮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
蜜色的肌肤沁着细密的汗珠，衬得一双眉眼越发英气逼人，眸光明亮锐利，像极了在朔风城外荒漠上空盘旋的鹰。
她束着高马尾，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劲装，身姿挺拔如小白杨，正是边塞大将军凌云啸的独女——凌薇，小字灼华。
“承让了，王叔。”
凌薇收枪，嘴角扬起一抹爽朗的笑意，伸手将地上的士兵拉起来。
那被叫做王叔的汉子挠挠头，赧然道：“大小姐的枪法是越发精进了，俺老王心服口服！
将军说得对，俺们这帮老骨头再不练，可真要被狄戎那些崽子比下去了。”
“王叔您可别妄自菲薄，您的刀盾阵可是爹爹都夸赞的。”
凌薇用袖子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扫过校场上操练的军士，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朔风军是父亲一手带出来的铁血之师，往日里操练起来，杀气冲霄。
可今日，似乎总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是她的错觉吗？
“又在琢磨什么呢？”
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凌薇回头，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爹！”
凌云啸身着常服，负手而立。
他年近五十，鬓角己染风霜，但身躯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不经意间流露，令人心折。
他看着女儿，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与慈爱。
“没大没小，在校场上要叫将军。”
凌云啸板着脸，眼底却没什么怒意。
“是，凌将军！”
凌薇俏皮地行了个军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爹，我总觉得最近大家操练时，有些……心不在焉。
而且，朝廷答应补上的那批秋粮和饷银，迟了快半月了，军中弟兄们私下里难免有些议论。”
凌云啸闻言，眼神沉了沉，望向远处苍黄的天际线，缓缓道：“粮饷之事，我己八百里加急再次上奏朝廷。
至于军心……”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薇儿，为将者，不仅要察敌于外，更要察势于内。
你觉得，仅是粮饷问题吗？”
父亲的话让凌薇心头微凛。
她正欲细问，忽闻城头瞭望塔上警钟长鸣！
“敌袭！
狄戎袭边！”
方才还略显松懈的校场瞬间沸腾！
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武器，迅速结阵，浓烈的战意冲天而起，冲散了那丝不安。
凌云啸面色一肃，瞬间恢复了边关统帅的冷峻：“传令！
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凌薇紧随父亲身后，快步登上城墙。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支约百人的狄戎骑兵呼啸而来，马蹄践踏着枯草，发出沉闷的雷鸣。
“人数不多，像是寻常骚扰。”
守城副将在一旁道。
凌云啸却眯起了眼，缓缓摇头：“不像。
你看他们的冲锋阵型，比以往更刁钻，更像……试探。”
他猛地转头下令，“弩机准备！
瞄准侧翼，不要让他们轻易靠近城墙！
薇儿，带你的人去左翼箭垛，压住他们的速度！”
“得令！”
凌薇抱拳，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下城墙，集合自己的亲卫小队。
战斗很快爆发。
箭矢如蝗，喊杀震天。
凌薇挽弓搭箭，眼神冷静，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狄戎骑兵应声落马。
她带领的小队如同磐石，牢牢钉在城墙左翼。
狄戎的这次进攻果然与以往不同，更加灵活难缠，几次试图寻找守军的薄弱点。
但在凌云啸的指挥和朔风军的顽强抵抗下，终究没能占到便宜，丢下十几具尸体，唿哨着退去了。
城墙上响起一片胜利的欢呼。
凌薇却站在垛口，望着狄戎骑兵退走的方向，抬手轻轻拂过箭垛上一处新鲜的撞击凹痕。
那不是流矢所致，倒像是……某种重型器械试探性攻击留下的痕迹。
她抬起头，看向父亲。
凌云啸也正望着远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城墙砖上，仿佛与这座历经风霜的边城融为一体。
风声呜咽，卷起沙尘，吹动了凌薇额前的碎发。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和尘土味，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气息。
山雨，欲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