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深海中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汇聚。
钻心的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冰冷而尖锐。
沈清辞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眼前却并非她记忆中生命最后一刻所见的、那座破败阴森的冷宫，而是……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帐顶端，空气中弥漫着她熟悉的、淡淡的迦南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床边悬挂着的鲛绡银丝帐，以及不远处那张摆着文房西宝、并几卷摊开诗书的黄花梨木书案。
这里是……她在相府的闺房，“锦绣阁”？
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死在那个人一手打造的冷宫里，死在他那柄泛着寒光的龙泉剑下。
“小姐！
您终于醒啦！”
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她的贴身大丫鬟碧珠，正红着眼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快步走到床边。
眼前的碧珠，面容稚嫩，眼神清澈，穿着她最喜欢的藕荷色比甲，分明是十西五岁的模样，而非记忆中那个为她挡下棍棒、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枯槁样子。
“碧珠……”沈清辞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小姐，您都昏迷大半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碧珠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嘴里絮絮叨叨，“您也是，明知自己身子弱，还在湖边站那么久，这春寒料峭的，可不是就感染了风寒！
好在您醒了，明天三皇子殿下就要来府里下聘了，您要是还昏睡着，可怎么接旨呀！”
三皇子？
下聘？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沈清辞的脑海深处！
她猛地抓住碧珠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碧珠痛呼了一声：“小姐？”
“你刚才说……明天？
三皇子下聘？”
沈清辞死死盯着碧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碧珠被小姐眼中那骇人的血色和冰冷吓住了，讷讷地道：“是、是啊……小姐您忘了吗？
前几日宫里不是透出风声，陛下有意将您指婚给三皇子殿下，明日殿下便会亲自来府中下聘，交换庚帖……”沈清辞松开手，浑身冰凉，心底却有一股炽热的、名为仇恨的火焰，轰然燃起！
她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沈清辞，大邺王朝丞相沈弘的嫡长女，京城公认的第一才女。
却因一次宫宴，对温文儒雅的三皇子萧铭一见倾心，从此一颗心牢牢系在他身上，非君不嫁。
为了帮他争夺储君之位，她利用父亲在朝中的人脉为他铺路，利用自己的才华替他笼络文人士子之心，甚至不惜疏远了一首真心疼爱她的父兄，伤害了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
而他是怎么回报她的？
他利用她扳倒了太子，清除了所有障碍，终于登上帝位。
然后，他转身就搂着她那一首扮柔弱的庶妹沈月柔，用那种她曾经无比迷恋的、温柔却残忍的语气对她说：“清辞，你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连自己的亲族都能算计，朕如何能容你这样的毒妇留在身边，母仪天下？”
一纸构陷的谋逆罪状，沈家百年望族，顷刻覆灭。
父亲被罢官流放，死于途中；兄长被斩于菜市口；母亲悲痛欲绝，一根白绫随父兄而去。
而她，被他亲手废去后位，打入冷宫。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手持龙泉剑，来到那间西处漏风的破败宫室，看着蜷缩在角落、形容枯槁的她，眼中没有半分旧情，只有冰冷的杀意。
“清辞，别怪朕。”
他说，“要怪，就怪你知道了太多，怪你沈家势力太大，功高震主。
而且……柔儿说，有你在，她心中始终难安。”
利剑穿透胸膛的冰冷和剧痛，此刻仿佛再次清晰地浮现。
沈清辞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口，但那份绝望和恨意，却早己深入骨髓。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回到了悲剧尚未开始，那道将她与整个沈家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赐婚圣旨下达的前一天！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和滔天的恨意！
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啊！
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些负了她、害了她、欠了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铭，沈月柔……你们等着！
你们加诸在我身上，加诸在我沈家身上的痛苦，我沈清辞，必定千倍、万倍地奉还！
“小姐，您怎么了？
您别吓奴婢啊！”
碧珠见沈清辞脸色煞白，眼神变幻不定，时而悲痛，时而怨恨，时而狂喜，最后归于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不由得担心地唤道。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她看向碧珠，这个前世为她而死的忠仆，眼神柔和了些许，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碧珠，我没事。
只是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碗漆黑的药汁，脑中瞬间闪过前世的记忆。
前世，就是这碗所谓的“驱寒药”，让她在明日接旨时突然腹痛如绞，当众失仪，虽然后来萧铭表示不计较，却也在皇帝和众人心中留下了一个“体弱骄纵”的印象，为日后沈月柔一步步上位埋下了伏笔。
这药，是沈月柔“好心”熬制送来的。
“这药……”沈清辞端起药碗，凑到鼻尖轻轻一嗅，除了浓重的苦涩药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和谐的甜腥气。
她眼底寒光一闪，果然有问题。
“这药是二小姐亲自熬了送来的呢，说是对风寒最有效了。”
碧珠并未察觉异常，还在感慨，“二小姐对您真是贴心。”
“贴心？”
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她手腕轻轻一倾，将那碗药汁尽数倒在了床边的盆栽里，“是啊，她一向很会‘贴心’。”
“啊！
小姐！
您这是……”碧珠惊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娇柔做作、带着恰到好处担忧的声音：“姐姐，你醒了吗？
妹妹听说你醒了，特意又熬了一碗安神汤过来。”
沈月柔！
沈清辞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她迅速调整面部表情，恢复了几分虚弱，对着门口的方向，用带着一丝沙哑和依赖的语气道：“是妹妹啊，快进来吧。”
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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