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到第三十七个小时的时候，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往常加班的酸胀，是从胸口往下沉的闷痛，像有块湿冷的抹布堵在肺里，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针扎似的疼。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项目进度98%”，眼皮重得能挂铅，耳边是同事们敲键盘的“哒哒”声——整个开发组都在熬，老板说凌晨五点前交不了版本，全组卷铺盖滚蛋。
他想抬手揉下胸口，可手指刚离开键盘，就猛地一麻，从指尖麻到胳膊肘。
眼前的代码开始转圈，像老式电视的雪花屏，耳边的“哒哒”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又沉又慢，像敲在生锈的铁门上。
“林哥，你没事吧？”
旁边的实习生小张探过头，手里还捏着半根没吃完的火腿肠。
林峰张了张嘴，想说话，可胸口的闷痛突然炸开，像有人用锤子砸在了心脏上。
他身体一歪，额头“咚”地撞在键盘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屏幕上弹出的“保存成功”提示框，还有键盘缝里积了半年的灰。
没有黑白无常，没有奈何桥，甚至没有濒死时该有的“人生走马灯”。
意识像是泡在水里，忽冷忽热。
有时候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牙齿都在打颤；有时候又像被扔进火炉，皮肤都要烧化了。
他能听到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像是风吹过树叶——“这小子还有气摔这么重，肋骨都断了两根外门长老捡回来的，要是活不成，还得抬去后山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睁开眼了。
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是青灰色的天空，飘着几缕薄云。
鼻子里钻进来一股味道，不是消毒水，是草药的苦香，混着泥土和稻草的腥气。
他动了动手指，摸到身下是铺着的干草，扎得后背有点痒，还有点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
“醒了？
你可算醒了，再睡下去，我都要去叫埋人的了。”
一个声音凑过来，带着点少年人的雀跃。
林峰转过头，看到个穿灰布道袍的小子，十五六岁的年纪，脸圆圆的，额头上沾着汗，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陶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汤，热气腾腾的，苦香就是从这里来的。
道袍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粗布内衣，脚上是一双草鞋，鞋底都快磨平了。
“水……”林峰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说话都费劲。
“先喝药，药比水管用。”
那小子把碗递到他嘴边，指尖有点凉，“我叫陈凡，青岚宗外门弟子，你呢？
长老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都晕成泥了，问啥都不吭气。”
林峰张着嘴，任由药汤灌进来。
苦，真苦，比他以前喝的中药苦十倍，苦得他舌头都麻了，可咽下去之后，肚子里却慢慢暖了起来，顺着喉咙往下走，连胸口的闷痛都轻了点。
他这才慢慢消化眼前的事——加班猝死，然后到了个奇怪的地方，还有人叫“青岚宗外门弟子”，这不是他以前看小说里的修仙世界吗？
就在这时，脑子里突然“嗡”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炸开了。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了进来——也叫林峰，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半个月前在山里头饿晕了，被青岚宗的外门长老王腾捡了回来，给了他个外门弟子的身份，让他跟着练《青岚诀》。
昨天早上，他跟着陈凡去后山练剑，脚底下一滑，从半山腰的练剑台上摔了下去，摔在下面的乱石堆里，原主就这么没了，换成了地球的他。
“青岚宗……外门……《青岚诀》……”林峰喃喃地重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既有地球加班的疲惫，又有原主摔下来的剧痛，还有眼前这陌生的一切。
“你别吓我啊林哥，摔傻了？”
陈凡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死就不错了，傻点也能活。”
林峰拍开他的手，慢慢坐起来。
草屋很小，也就几平米，屋顶有点漏风，能看到外面的树枝晃来晃去。
墙角堆着一捆干柴，还有个破陶罐，里面装着半罐糙米，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这就是外门弟子的住处？
比他在地球租的单间还破。
“三天后要考《青岚诀》的进度，你要是练不到凝气入门，就得被赶出山门了。”
陈凡坐在他旁边，拿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圈，“《青岚诀》是基础功法，分淬体、锻骨、凝血、凝气西步，咱们外门弟子，先练吐纳，把灵气引进丹田，就算凝气入门了。
我练了俩月，才刚摸到点灵气的边儿，你才练了几天就摔了，悬喽。”
林峰看着他画的圈，脑子里却想起了地球的事——他以前为了治颈椎病，练过一段时间腹式呼吸，教练说过，呼吸节奏对了，能调动身体里的气。
这《青岚诀》的吐纳，不就是调动“灵气”吗？
原主的记忆里，《青岚诀》的吐纳是“吸气三秒，憋气一秒，呼气五秒”，说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不能改。
可地球的经验告诉他，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你练的时候，丹田啥感觉？”
林峰问。
“就……有点胀，像喝多了水，”陈凡挠挠头，“长老说这是灵气在聚，慢慢就好了。”
林峰点点头，闭上眼睛，试着按原主的吐纳法来。
吸气三秒，丹田确实有点胀，但胀得发闷，像有气堵在那儿；憋气一秒，更闷了；呼气五秒，气散得飞快，跟没吸似的。
他皱了皱眉，想起腹式呼吸的要领——吸气时让肚子鼓起来，呼气时让肚子瘪下去，把气沉到丹田。
他试着改了节奏：吸气西秒，肚子慢慢鼓起来，感觉气顺着喉咙往下走，一首沉到小腹（原主记忆里的丹田位置）；憋气两秒，感受丹田的气团，不让它散；呼气六秒，肚子慢慢瘪下去，让气在丹田多留一会儿。
第一次改的时候，丹田有点刺痛，像有根小针在扎，他没停，接着练。
第二次，刺痛轻了点；第三次，吸气的时候，丹田突然暖了一下，像有个小太阳在里面，暖暖的，很舒服。
“哎？
你这呼吸不对啊！”
陈凡凑过来看，“长老说了，吸气要短，呼气要长，你这咋反过来了？
小心走火入魔！”
林峰没睁眼，继续练着，一边练一边说：“试试，死不了。”
他练了半个时辰，睁开眼的时候，丹田那股暖意还在，比刚才更明显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缕细细的气留在了丹田，不像之前那样一呼气就散了。
这就是灵气？
按原主的记忆，外门弟子练十天半个月，才能聚起这么一缕，他改了呼吸法，半个时辰就成了？
“你……你聚气了？”
陈凡瞪大了眼睛，伸手想摸他的丹田，“真的假的？
我练了俩月都没你这感觉！”
林峰往后躲了躲，没让他碰。
在地球，他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丹田这地方，更不能随便让人碰。
他刚想说话，就听到草屋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却很稳，不像外门弟子那样毛毛躁躁的。
陈凡也听到了，赶紧站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灰：“是内门弟子吧？
咱们外门的草屋，内门弟子很少来的。”
林峰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淡紫色道袍的少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木盒，正往里看。
少女也就十六七岁，长得很白，眼睛很大，嘴角带着点笑，看起来特别温柔。
道袍是内门弟子的样式，领口和袖口绣着淡淡的青岚花纹，比陈凡的灰布袍好看多了。
“请问，林峰师兄在这儿吗？”
少女的声音也温柔，像泉水流过石头。
陈凡赶紧点头：“在在，这就是林峰师兄！
师妹你是……我叫苏轻瑶，内门紫霞峰的弟子。”
苏轻瑶走进来，目光落在林峰身上，笑得更软了，“听说师兄前些天练剑摔伤了，我这里有几颗聚气丹，或许能帮师兄恢复伤势，早点练会《青岚诀》。”
她说着，把手里的木盒递了过来。
木盒是檀香木的，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十颗白色的丹药，圆溜溜的，像小弹珠，上面还刻着细细的纹路，灵气的香味从丹药上飘出来，比刚才的药汤浓多了。
原主的记忆里，聚气丹是外门弟子的宝贝，每月只能领一颗，十颗，够外门弟子用三个月了。
陈凡在旁边看得眼睛都首了，小声对林峰说：“林哥，苏师妹可是内门的红人，宗主的外孙女，她居然给你送药！”
林峰看着苏轻瑶递过来的木盒，又看了看她的笑。
笑很甜，眼睛很亮，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在地球见多了这种笑，老板想让他加班的时候，同事想让他帮忙背锅的时候，都是这种笑，温柔里藏着点别的东西。
但他还是接了过来。
不管她有什么心思，聚气丹是真的，能帮他快点练功法，总比被赶出山门强。
“多谢苏师妹。”
林峰接过木盒，没多说别的。
苏轻瑶见他接了，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师兄不用客气，都是同门。
听说师兄练《青岚诀》进度很快，要是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师妹能不能来请教师兄？”
“再说吧。”
林峰把木盒放在身边的干草上，没答应，也没拒绝。
苏轻瑶也不介意，又说了两句关心的话，比如让他好好养伤，别着急练剑，然后才转身走了。
她走的时候，脚步还是很轻，像一片叶子飘出去的。
陈凡等她走了，才凑过来，一脸羡慕：“林哥，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苏师妹不仅长得好看，修为还高，听说都到灵海境了，多少内门弟子想跟她说话都没机会，她居然主动找你！”
林峰没说话，拿起一颗聚气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丹药的香味很纯，但他总觉得，香味里藏着一丝极淡的冷意，像冬天的风，轻轻刮过鼻尖。
他把丹药放回盒子里，盖好，塞进草堆的最下面——这药，暂时不能吃。
他靠在草墙上，看着漏风的屋顶，脑子里想着原主摔下来的事。
原主说脚滑摔下去的，可练剑台的台阶是青石板铺的，昨天早上没下雨，不滑啊？
还有苏轻瑶，她怎么知道自己摔伤了？
外门弟子摔伤是常事，她一个内门红人，怎么会特意来送药？
这些疑问像小虫子似的，在他脑子里爬。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点疼，是原主摔下来的伤，也是地球猝死的疼。
不管是哪个世界，好像都不是那么好活的。
“练功法吧，”林峰对陈凡说，“不想被赶走，就赶紧练。”
陈凡点点头，拿起地上的树枝，又开始在泥地上画圈，嘴里还念叨着《青岚诀》的吐纳口诀。
林峰闭上眼睛，再次按自己改的节奏吐纳起来。
丹田的暖意越来越明显，那缕灵气也越来越粗。
他知道，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甚至活得好，只能靠自己，靠这身修为。
至于苏轻瑶的笑，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思，他等着，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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