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像是某种粘稠的液态黄金，流淌在私人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水、陈年雪茄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金钱的特有气味。
顾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城市灯火，手里端着的香槟一口未动，冰凉的杯壁沁出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顾斩没有回头，听出是他那位常年占据财经杂志封面的导师，李明远。
他身上那套手工定制的西装，价格足以在二三线城市买下一套不错的公寓。
“文件己经签了，李叔。”
顾斩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股权、不动产、信托基金……所有的一切，都按计划分割和捐赠。”
李明远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窗外的繁华，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裹着不解和一丝隐秘的嘲讽。
“为了什么？
就为了你脚边那条……狗？”
顾斩的脚边，趴着一条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黑色中型犬，毛色油亮，体型匀称，有点像杜宾，但眼神温顺，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困顿。
它正百无聊赖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对周围觥筹交错的世界漠不关心。
顾斩给它取名叫“小火”。
没人知道，这温顺皮囊下，沉睡着一个名为“祸斗”的古老灵魂。
“人各有志。”
顾斩淡淡地说，将手中的香槟杯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
他那位刚刚在巴黎秀场大放异彩的前女友，苏琳娜，摇曳着身姿走了过来。
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珠光宝气，眼神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讥诮。
“顾斩，我听说你要把自己流放到那个什么……边境小镇去？”
她红唇微勾，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宾客听清，“带着你这条宝贝狗？
哈！”
她轻蔑地扫了小火一眼，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你知道吗，华尔街日报用了一个版面来分析你的‘精神崩溃’。”
她凑近一步，压低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们都觉得你疯了，为了条狗，放弃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小火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咕噜，似乎对“狗”这个称呼以及那轻蔑的态度略有不满。
顾斩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它的脖颈，它便重新安静下来，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它温顺外表绝不相符的金红流光。
顾斩看着苏琳娜，看着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看疯子或失败者的眼神，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说完了？”
他问。
苏琳娜被他这平静无波的态度噎了一下，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顾斩不再看她，也不再看这满厅的衣香鬓影和所谓的“成功人生”。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尼龙狗绳，轻轻拍了拍小火的头。
“我们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留恋。
他牵着狗，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厚重华丽的大门。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那个金光闪闪的世界。
一个小时后，顾斩开着一辆满是尘土的二手吉普，驶出了城市的光环，扎进沉沉的夜幕里。
副驾驶上，小火蹲坐着，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荒凉的景致，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人类无法听闻的细微声响。
它的眼神，不再有丝毫困顿，只剩下一种狩猎前的冰冷与专注。
顾斩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揉了揉它颈后厚实的皮毛。
“憋坏了？”
他低声问，嘴角勾起一丝与之前在宴会上判若两人的、带着野性和不羁的弧度。
小火转过头，用湿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喉间发出表示认同的低沉呜声。
吉普车沿着崎岖的公路不断深入，路灯早己消失不见，只有车灯切开前方浓墨般的黑暗。
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忽然，小火猛地立起身，双耳完全竖起，身体紧绷，指向公路右侧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松林。
它没有叫，但喉咙里滚动着极具威胁性的低吼，那双眼睛里，金红色的光芒再次闪现，这一次清晰可见，如同地狱的熔岩。
顾斩踩下刹车，吉普车发出一声呻吟，停在了路边。
他熄了火，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地底的不祥蠕动声。
他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副驾上己经进入战斗状态的伙伴，然后伸手，轻轻解开了它颈上的扣环。
狗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他推开车门，脚踏在松软潮湿的土地上，目光锐利如刀，投向那片蠢动的黑暗。
“走吧，小火。”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兴奋和冰冷的杀意。
“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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