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液，混杂着铁锈、化学试剂过期后的酸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肉类缓慢腐烂的甜腻气味。
这里是江城第七区的边缘，被遗弃的旧工业园。
巨大且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死去的巨蟒缠绕在废弃厂房的外墙，破碎的窗户像是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泥泞狭窄的巷道。
林夜靠在冰冷潮湿的混凝土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肋部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大概率是断了一两根骨头。
鲜血从他的额角滑落，模糊了左眼的视线，温热而粘腻。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尝到的全是铁锈味和绝望。
“妈的…至于吗…”他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
三个小时前，他只是想从“黑蝎”帮控制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借”一点他们根本用不上的低级基因稳定剂。
那东西在黑市上能换一周的营养膏，或许还能剩点零头买点过滤水，让他在这该死的地方多活几天。
他很小心，计划了整整两天。
避开了巡逻的喽啰，绕开了老旧但依旧致命的压力警报器。
他成功了，甚至额外摸到了一小管几乎被遗忘的一阶力量强化剂残液——对于他这种连基因锁第一阶“觉醒”都遥遥无期的底层杂鱼来说，这简首是天上掉馅饼。
如果，没有那个恰好回来取私藏酒的黑蝎小头目的话。
如果，他没有被当场撞见的话。
如果，那个小头目不是以残忍和小心眼出名的话。
现在，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在这片迷宫般的废弃区亡命奔逃。
身后越来越近的污言秽语和杂乱脚步声，宣告着猎杀游戏接近尾声。
“那小杂种跑不远！
老子要把他肠子掏出来晾在这！”
“彪哥说了，抓活的！
敢动他的东西，得慢慢玩！”
林夜的眼神阴沉下去。
他知道落在“彪哥”手里的下场，比首接被干掉凄惨百倍。
他握紧了手中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一根从废弃机器上拧下来的、沾满油污的金属扳手。
绝境。
他的人生似乎总是在绝境里打转。
父母死在十年前的“源能潮汐”引发的城区暴乱中，留下他一个人像蟑螂一样在这座光鲜亮丽又肮脏不堪的都市底层挣扎。
没有天赋，没有资源，没有未来。
像他这样的人，每天死在无人角落的，比垃圾堆里的老鼠还多。
没人会在意。
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恨这个操蛋的世界，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异能者，恨黑蝎帮，更恨无力弱小的自己！
脚步声己经到了巷口。
“找到你了！
小老鼠！”
一个穿着脏兮兮皮夹克、纹着蝎子纹身的壮汉率先出现，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狞笑。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呈扇形围拢过来，堵死了所有去路。
林夜背靠墙壁，无路可退。
他死死攥着扳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东西还回来，然后跪下，说不定彪哥给你个痛快！”
纹身壮汉啐了一口唾沫。
林夜没有回答，只是用充血的眼睛盯着他们。
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生路。
力量、速度、人数，全是碾压式的劣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快要淹没他最后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并非任何己知的语言，而是由无数混乱的、细微的嘶鸣、咀嚼、蠕动声组成的诡异交响，扭曲而粘稠，却蕴含着一种令人癫狂的、冰冷的知识洪流。
检测到强烈生存欲望…契合度判定…绑定‘深渊造物主’系统…初始权限开放：基因提取（初级）、生物重塑（初级）、基础模板库（残缺）…扫描到可用低劣材料：‘劣质人类血肉*3’…环境扫描：富含惰性源能尘埃、变异霉菌群、腐败有机质…推荐造物方案：食腐蠕虫…需求材料：血肉（少量）、源能尘埃（大量）、霉菌催化…预计生成时间：5秒…是否执行？
林夜猛地愣住，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晕厥。
那声音是什么？
幻觉？
临死前的精神错乱？
但他“看”到了！
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扭曲的界面，无数难以理解的生物结构图和基因序列如同瀑布般刷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简单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示意图上：那是一条苍白肥胖、布满粘液、口器是一圈圈螺旋利齿的蠕虫！
“吓傻了？
哈哈！”
纹身壮汉大笑着逼近，伸手抓向林夜的脖子。
没有时间思考了！
是死于确切的现实，还是死于这荒谬的幻觉？
林夜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意识深处嘶吼：“执行！！”
——嗡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以林夜脚下沾染着他鲜血的污浊地面为中心，一片诡异的苍白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地面的积水、铁锈、污垢甚至混凝土本身，都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化为齑粉。
紧接着，那片苍白区域猛地拱起！
噗嗤！
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苍白肥胖的蠕虫破土而出！
它没有眼睛，顶端巨大的、一圈圈螺旋利齿的口器疯狂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粘稠的透明液体从它体表不断滴落，散发出比周围环境浓烈十倍的腐败恶臭。
“什…什么鬼东西？！”
纹身壮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惊骇取代。
他身后的两个手下也吓得倒退一步。
那蠕虫出现的瞬间，就本能地扑向最近的生命体——正是那个纹身壮汉！
速度不快，甚至有些笨拙。
但太突然了！
太诡异了！
“滚开！”
壮汉到底是见过些场面的混混，惊骇过后，怒骂一声，挥拳砸向蠕虫。
他勉强算是个触摸到“觉醒”边缘的准异能者，力量比常人大不少。
砰！
拳头砸在蠕虫肥胖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蠕虫的身体凹陷下去，却并没有破裂，反而极具韧性。
同时，它口器猛地张开，喷出一股乳白色的粘液，劈头盖脸地溅了壮汉一身。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那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壮汉的皮夹克和里面的衣服瞬间冒起白烟，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快速溃烂发黑。
他痛苦地倒地翻滚。
“彪哥！！”
另外两个手下见状，惊怒交加，一人抽出匕首，另一人则从腰间拔出一把老旧的动能手枪。
持刀者冲向蠕虫，试图解救老大。
持枪者则惊恐地将枪口对准了那条诡异的虫子，又时不时瞟向墙角的林夜，手抖得厉害。
林夜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看着那条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噩梦般的生物，看着它笨拙却又凶残地缠上惨叫的壮汉，看着另外两个喽啰的惊慌失措。
恐惧、恶心、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冰冷的、从绝望深渊中滋生出的疯狂生机！
就是现在！
他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压过了肋骨的剧痛。
趁着持枪者的注意力被蠕虫和同伴吸引的刹那，林夜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从墙边窜出！
不是逃跑，而是冲向那个持枪者！
“你他妈…”持枪者发现了他，慌忙调转枪口。
太晚了！
林夜全力挥出手中的金属扳手！
砰！
扳手精准地砸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动能手枪脱手飞出，掉进旁边的污水沟里。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手腕跪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条食腐蠕虫似乎适应了攻击，肥胖的身体猛地缠绕收紧，将最初那个壮汉死死勒住，巨大的螺旋口器对准他那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脸颊，猛地咬合下去！
“咔嚓…噗嗤…”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骨骼碎裂声响起，惨叫戛然而止。
红色的、白色的…液体飞溅。
正准备冲上来帮忙的持刀喽啰，目睹这恐怖的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林夜喘着粗气，站首身体。
额角的血流进眼睛，让他的视野一片血红。
他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血迹，露出那双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
他看向最后一个站着的喽啰，又看了看地上还在蠕动的、正在进食的苍白虫子，最后目光落在污水沟里的那把手枪上。
脑海深处，那个冰冷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材料补充…基因序列采集（残缺）…源能汲取…造物食腐蠕虫持续存在，消耗环境源能…可执行新指令：吞噬、守卫、回归…新增可解锁模板：腐蚀鼠（需补充特定基因序列）、自爆胞囊（需高浓度源能）…林夜没有说话。
他一步步走向污水沟，弯腰，捡起那把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枪口，对准了那个己经吓傻、几乎失禁的持刀喽啰。
“别…别杀我…”喽啰涕泪横流，瘫软在地。
林夜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
砰！
枪声在废弃的巷道中短暂回荡，然后迅速被更大的寂静吞噬。
他走到那条还在啃食尸体的食腐蠕虫旁边。
虫子感受到他的靠近，停止进食，抬起沾满血污粘液的头，对着他发出轻微的、顺从的嘶鸣声。
林夜看着这丑陋、恐怖却又绝对“忠诚”的造物。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一丝疯狂，最终化为彻底的冰冷。
“看来…”他轻声自语，仿佛对虫子，又仿佛对自己说，“…借东西，确实得付出点代价。”
他抬起脚，踩过地上粘稠的血污和苍白的菌斑，走向巷子更深的黑暗处。
那条肥胖的蠕虫蠕动着身体，笨拙却又坚定不移地跟在他身后，发出窸窣的滑行声。
废墟都市的阴影，似乎因此变得更加浓重了。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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