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暑气早己散尽,一月的冷风裹挟着期末特有的焦灼气息,席卷校园。
距离《大学英语》考试,只剩下不到二十西小时。
我,顾晨,对着桌上那本崭新刺眼的教材,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书页间密密麻麻的字母,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沟通世界的符号,更像是溃散的蚁群,在我混乱的脑海里互相践踏,找不到任何归巢的方向。
高中那点文科生的老本,在大学面前不堪一击。
挂科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悬于头顶,那根细线,眼看就要崩断。
“晨哥,别装了,上号”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上铺砸下来,伴随着有节奏的晃腿,让本就吱呀作响的铁架床更添了几分烦躁。
说话的是林杨,我的室友之一,本地人,天生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
此刻,正悠哉悠哉地打着游戏,外放的声音裹杂着各种夸张的笑声,与寝室里凝结的气氛格格不入。
“杨儿,你能不能小点声?”
另一个声音从靠门的书桌前传来,冷静中透着专注。
那是沈念深,我们寝室的“智慧担当”,此刻戴着耳机,沉浸在他的世界,键盘嗒嗒作响。
我没理会林杨的调侃,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划开手机,班级群早己炸锅,各种求助、祈福的消息刷屏,弥漫着末日般的绝望。
“救命!
阅读理解最后一篇根本看不懂啊!”
“有没有大佬划一下作文重点?
跪求!”
“转发这个锦鲤,明天英语必过!”
“@学委,去年真题的答案还能再发一遍吗?
链接失效了!”
绝望、焦灼、迷信……各种情绪在小小的屏幕上交织、碰撞。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文字和表情包中,一个安静的头像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只慵懒的布偶猫。
是那个叫“晴”的女生,在群里她几乎从不发言。
此刻,却发了一条文字消息:“有谁知道明天阅读理解大概会出什么类型的文章吗?
心里好没底啊。
(可怜巴巴的表情)林晚晴”……我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印象里也是文科出身,平时坐在教室前排,总是安安静静的。
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和一丝想在女生面前表现的虚荣,驱使我飞快地@她:“@晴 别纠结类型了!
背点高频词和模板!
保住及格线!”
点击发送的瞬间,我甚至有点得意。
然而,得意不过三秒。
手机剧烈震动。
率先发难的是我们的辅导员王老师。
她年轻,硕士毕业没多久,平时和我们相处的也算融洽,甚至偶尔会一起打游戏。
她发了一个夸张的、拍桌狂笑的表情包,紧接着毫不留情地@了我:“@顾晨 你先操心自己吧!
人家林晚晴高考英语140+,闭着眼都比你分数高!
(狗头保命)”……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黑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脸上。
一股汹涌的热血“轰”地一下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班级群在经历了短暂、死寂般的一两秒后,瞬间爆炸!
“哈哈哈哈!”
“卧cao!
晨哥,还是你勇!”
“原来小丑竟是晨哥自己!”
“给晨哥鼓掌……”各种调侃、嘲笑、看热闹的表情包像雪片一样飞来,瞬间刷满屏。
我甚至能脑补出屏幕背后,那些平时不怎么熟悉的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社死。
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我居然提醒学霸别挂科?
蠢透了!
我瘫在椅子上,灵魂出窍。
宿舍里,林杨己经从上铺探出大半个身子,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我脸上,嘴里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狂笑:“我靠!
晨哥,你火了!
敢这么跟学霸说话?
你这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啊!”
连一向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沈念深都摘下了耳机,凑过来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嘴角抽搐了一下,憋出一句:“……节哀。”
我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木头椅子上,灵魂似乎己经飘离了躯壳。
手指颤抖地点开和林晚晴的私聊窗口,那个布偶猫的头像安静的像一座雕像。
道歉?
怎么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大佬”?
太蠢了。
“我刚被盗号了”?
谁会信啊!
我尴尬得脚趾抠地,几乎能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就在我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手机“叮咚”一声脆响把我拉回了现实。
是林晚晴!
她居然……先发来了消息。
一个简单的捂嘴笑的表情。
紧接着,是一行字:“谢谢提醒呀。
(笑脸)你也加油,明天考试顺利。”
没有想象中的嘲讽,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揶揄都没有。
她的语气平和得像秋日的湖水,那个笑脸表情甚至带着点善意的、化解尴尬的温柔。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临,反而是这样恰到好处的和风细雨,让我彻底愣住了。
那种无地自容的尴尬,竟奇异地被这股温柔冲淡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庆幸,有惊讶,还有一丝……对这个女孩的巨大好奇。
第二天,《大学英语》考场。
题目果然如预料中般艰难,我做得磕磕绊绊,听力像是加了密的通话,阅读如同无字天书。
当交卷铃声如同丧钟般敲响时,我拖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走出考场,冬日下午惨淡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及格?
只能听天由命,祈祷阅卷老师手下留情了。
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冷风一吹,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鬼使神差地,我又点开了那个窗口。
与其说是想求证什么,不如说是一种潜意识里的驱动,想要再次触碰那份能让人平静的温柔。
“考完了……感觉要凉。
你考得怎么样?
(哭泣)”消息发出去,我并没指望她会立刻回复。
或许学霸正和朋友们庆祝考试结束呢。
但几乎是在下一秒,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她的回复很快跳出来:“还行。
就是作文有点拿不准。”
看着这行字,我对着冰冷的空气,不由自主地扯出一阵苦笑。
我当然明白,学霸的“还行”约等于“很好”,学霸的“拿不准”可能只是没拿到满分。
但这一次,我没有再感到被碾压的尴尬,反而有一种微妙的、被平等对待的感觉。
她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乌龙而刻意疏远,依然保持着那份得体的平和。
那个冬天,冷得彻骨,寝室里只剩我一人(林杨考完早早就回家了,沈念深也去了亲戚家)。
窗外的北风呼啸着,吹得窗户嗡嗡作响。
此刻的我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手里捧着的发烫手机,却成了整个冬天最温暖的光源。
屏幕那头,是林晚晴。
我们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自然而然地吐槽;从分享各自高中时代的趣闻轶事,到讨论最近看过的某部冷门电影;从对漫长寒假的无聊规划,到偶然发现彼此都对某类游戏情有独钟……话题像藤蔓一样自由生长,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我惊讶地发现,除了英语水平的悬殊,我们在很多方面竟有着惊人的默契。
那个寒假,我们的聊天记录,像冬日的雪花一样,悄无声息地堆满了整个屏幕。
从一场极度尴尬的“社死”事件,到一个温暖漫长的冬天,我和一个名叫林晚晴的女生,从陌生到熟悉,仿佛只隔了一条发错的群消息,和一次远超预期的温柔回应。
而那个时候的我,还完全无法预知,这场始于“英语差”的美丽误会,将会把我带向一个怎样波澜壮阔的春天。
---(第一章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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