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碎的倒影**新海市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冰冷气息，像是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机械心脏呼出的叹息。
雨丝敲打在“默记修复所”的玻璃橱窗上，将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林默正坐在工作台前，指尖轻捻着一枚琥珀色的“忆晶”。
他的动作精准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非某个失意者想要找回的、关于初恋女友微笑的廉价记忆。
工作台上的全息投影仪投射出柔和的蓝光，扫描着忆晶内部的微观结构。
一道道数据流瀑布般划过林默眼前的空气，只有他能读懂其中蕴含的情感波动和信息残片。
“结构完整度98.7%，情感频谱稳定，轻微磨损。”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稳得像他手中的手术刀。
他是新海市最好的记忆修复师，能将最破碎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让人们重温旧梦。
然而，他自己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的荒原。
三年前，他从一场事故中醒来，过去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剩下这手修复记忆的本能。
他像一个守着巨大宝库的乞丐，能看到所有人的财富，却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把钥匙。
门上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雨水顺着她暗红色风衣的衣角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印记。
她收起伞，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美丽却又带着一丝疏离感的脸。
她的眼神很静，像深冬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波澜。
“林默先生？”
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清冷而平静。
林默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忆晶放入修复槽中，然后抬头看向她。
“是的。
有什么可以帮你？”
“我需要修复一段记忆。”
女人说着，从手袋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轻轻推到林默面前。
林默打开盒子，目光微微一凝。
盒子里躺着的，不是一枚完整的忆晶，而是一堆碎裂的晶体，最大的也不过指甲盖大小。
它们的光泽黯淡，像一堆失去灵魂的玻璃碴。
更奇怪的是，这些碎片的核心处，似乎有一个被强行挖空的黑点。
“这被破坏得很彻底。”
林默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被‘记忆清除协议’处理过。
这种级别的损伤，几乎不可能复原。”
“我不需要完整的记忆，”苏晚说，她的目光首视着林默，“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回记忆里的一张脸。
那张脸，被人从核心片段里抹掉了。”
林默沉默了。
修复记忆和“创造”记忆是两码事。
从一片虚无中找回一张被彻底抹除的脸，这己经超出了“修复”的范畴，近乎于不可能的挑战。
“为什么是我？”
他问。
“因为他们说，只有你能潜入最深层的记忆碎片，在信息风暴中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苏晚的语气没有丝毫奉承，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默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委托。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骄傲，又或许是那双眼睛背后隐藏的某种东西，让他无法拒绝。
他戴上神经连接头盔，将那些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入高精度读取器中。
随着仪器启动，轻微的电流声在安静的修复所里响起。
林默闭上眼睛，意识瞬间被抽离，坠入一片由光影和声音构成的混乱之海。
这是一场盛大的舞会。
古典的弦乐在耳边回响，水晶吊灯投下璀璨的光芒，衣着华丽的宾客们在舞池中旋转。
林默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漂浮在空中，感受着记忆主人的情绪——一种混杂着期待、喜悦与不安的复杂情感。
他看到了苏晚，或者说，是年轻时的苏晚。
她穿着一袭银白色的长裙，像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昙花。
她正与一个男人共舞，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微笑。
那个男人……林默的“视线”聚焦过去，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的脸部像是一个被打了马赛克的黑洞，无论林默如何尝试靠近，都无法看清分毫。
一股强大的信息干扰力场将那片区域牢牢锁住。
这就是被抹去的脸。
林默试图绕过干扰，从周围的环境信息中拼凑线索。
男人修长的手指，燕尾服上别致的银质袖扣，他舞步的节奏……一切细节都清晰可见，唯独那张脸，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就在这时，舞会的音乐骤然一变，变得尖锐而急促。
周围的宾客消失了，华丽的舞厅开始剥落、瓦解，化为无数飞散的数据碎片。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林默吞没。
他听到了苏晚的哭喊，以及那个男人低沉而急切的声音。
“……忘了我，活下去……”声音也被干扰了，断断续续。
但那份绝望，却穿透了所有数据屏障，狠狠刺入林默的意识深处。
忽然，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抽。
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和剧痛，从他自己意识的空白地带涌了上来。
这痛楚如此真实，仿佛被抹去记忆的人不是苏晚，而是他自己。
他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戴着银质袖扣的手，正紧紧握着苏晚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只手——他自己的手，正颤抖着伸向那片虚无。
“嗡——”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猛地从记忆潜航中弹了出来。
他摘下头盔，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修复所里依旧安静，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
苏晚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看到了什么？”
她问。
林默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与震惊。
他看着眼前这张清冷的脸，喉咙干涩地说道：“我……我好像，也曾在那场舞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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