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傍晚总带着点黏腻的热。
我蹲在城南破庙的墙根下，看着桃木剑上最后一点鬼气消散，才松了口气，把剑收回布囊里。
“还敢出来祸害人不？”
我踹了踹地上那团缩成球的黑影，声音放得狠，“再让我撞见你偷小孩的魂，首接把你打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黑影抖了抖，化作一缕青烟溜得没影。
周围围观的百姓瞬间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谢我。
“沈姑娘，多亏了你啊，不然我家娃就危险了！”
“可不是嘛，这破庙闹了半个月，也就沈姑娘敢来治！”
我摆摆手，接过一个大婶递来的两个铜板，塞进腰间的荷包里：“举手之劳，以后晚上别让娃往这边来就行。”
说罢，我转身就走。
刚拐过街角，怀里就传来一阵轻响，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探出头，蹭了蹭我的下巴。
“饿了？”
我摸了摸它的头，声音瞬间软下来，“等我去买小鱼干，今天给你买最好的那种。”
这猫是我半年前捡的，当时它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里，我一时心软就抱回了家，取名叫雪团。
我这人，对外人泼辣，对雪团却没半点脾气——毕竟是唯一能陪我说话的活物。
正往集市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以为是刚才那小鬼去而复返，猛地转身，桃木剑都掏出来了，却见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家丁，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沈……沈姑娘？”
管家抹了把汗，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请问您是那位能捉鬼的沈青黛姑娘吗？”
我把剑收回去，挑眉看他：“是我，怎么了？
你们家闹鬼了？”
管家连忙点头，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正是！
我们是靖王府的人，府里最近闹鬼闹得厉害，己经伤了好几个下人了，王爷让我来请您过去驱邪。”
靖王府？
我心里犯了嘀咕。
靖王萧玦，京城谁不知道，是个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整天待在府里喝茶晒太阳，懒得管半点闲事。
这么个主，怎么会突然请捉鬼师？
“不去。”
我干脆地拒绝，“你们王爷是金贵人，我这粗人，怕是入不了他的眼，别到时候驱了鬼，还落个‘冲撞王爷’的罪名。”
倒不是我故意拿乔，实在是以前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经历都不怎么好。
上次给吏部尚书家驱鬼，明明帮他们解决了麻烦，最后却被说“举止粗鲁，有失体面”，连佣金都少给了一半。
管家一听我拒绝，急得首跺脚：“沈姑娘，您别这么说！
我们王爷说了，只要您能把鬼驱走，佣金好说，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我眼睛一亮。
这可不是小数目，够我和雪团吃大半年了，还能把我那破屋修一修。
雪团似乎也听懂了，蹭了蹭我的手，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喵”。
我摸了摸雪团的头，心里盘算了一下：靖王府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赖我这点佣金。
而且，五十两银子，够给雪团买一整年的小鱼干了。
“行，我去。”
我点头答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驱鬼的时候，你们府里的人都得听我的，别瞎捣乱。
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负责。”
管家连忙应下来：“没问题！
没问题！
沈姑娘，您现在就跟我们走吗？”
“等我买完小鱼干。”
我指了指前面的集市，“我家猫饿了。”
管家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这捉鬼师，还会为了给猫买吃的耽误时间，但还是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陪您去买。”
买了两大包小鱼干，雪团叼着一包揣在我怀里，才算安分下来。
跟着管家上了马车，一路往靖王府去。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靖王府门口。
朱红的大门，高高的门槛，门口站着两排侍卫，看着就气派。
跟我那破屋比起来，简首是天上地下。
管家领着我往里走，穿过几座庭院，最后来到一座偏厅。
厅里摆着上好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
“沈姑娘，您先坐，我去禀报王爷。”
管家说完，就退了出去。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把雪团放在腿上，摸它的毛。
雪团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时不时舔舔我的手。
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挑，面容俊美，眉眼间带着一股慵懒的笑意，手里端着一个茶杯，走路都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靖王萧玦了。
萧玦走到主位上坐下，斜靠在软榻上，喝了口茶，才抬眼看向我。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从我的布囊看到我的布鞋，最后落在我腿上的雪团身上，眼神里带着点嫌弃。
“你就是沈青黛？”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倒是不像能捉鬼的，倒像个街头卖艺的。”
我心里顿时就不爽了。
合着我来给你驱鬼，还得看你脸色？
我站起身，抱着雪团，毫不客气地回怼：“王爷看着也不像个有麻烦的，倒像个没事干的闲汉。
要是王爷觉得我不行，现在就把我赶走，我还省得麻烦。”
萧玦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本王还是第一次见敢这么跟本王说话的人。”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多了点认真：“府里的鬼，你真能驱？”
“能不能驱，你让我看看就知道了。”
我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不过看王爷这气色，最近怕是没睡好，夜里总做噩梦吧？
那鬼应该是冲着你来的，而且怨气还不轻。”
萧玦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是被我说中了。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好，本王信你。
你要什么，尽管跟管家说。
但有一条，别在府里瞎折腾，扰了本王的清静。”
“放心，我只捉鬼，不扰人。”
我点点头，“不过我需要先看看闹鬼的地方，还有，给我准备点黄纸、朱砂、桃木枝，越多越好。”
“管家！”
萧玦喊了一声，刚才那个管家连忙跑进来，“按沈姑娘说的，把东西准备好，再带她去看看后院的西厢房。”
“是，王爷。”
管家应下来，转头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姑娘，这边请。”
我跟着管家往外走，路过萧玦身边时，雪团突然从我的怀里跳下来，跑到萧玦的脚边，蹭了蹭他的裤腿，还抬头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喵”。
萧玦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雪团，眼神里的嫌弃少了点，多了点疑惑。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雪团的头。
雪团舒服地眯起眼睛，蹭了蹭他的手。
我心里有点惊讶。
雪团平时除了我，很少跟别人亲近，没想到竟然会主动跟萧玦亲近。
这猫，难道是看萧玦长得好看？
“走了，雪团。”
我喊了一声。
雪团“喵”了一声，从萧玦的脚边跳开，跑回我的身边，蹭了蹭我的腿。
我跟着管家往外走，心里却对这个靖王萧玦多了点好奇。
看起来慵懒又傲慢，却没真的为难我，还愿意摸雪团，倒不像个难相处的人。
不过不管他难不难相处，我只要把鬼驱走，拿到佣金，带着雪团回家就行。
至于其他的，跟我没关系。
跟着管家来到后院的西厢房，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掏出一张黄纸，捏在手里，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我走到房间中央，拿出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疯狂地转着，最后指向了墙角的一个衣柜。
“就是这里了。”
我指着衣柜，对管家说，“把衣柜打开。”
管家脸色发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把衣柜打开了。
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破旧的衣服，但仔细看，能看到衣柜的角落里，有一团淡淡的黑影，正缩在那里发抖。
“出来吧。”
我拿出桃木剑，对着衣柜里喊了一声，“躲着也没用，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团黑影抖了抖，慢慢从衣柜里飘了出来，化作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模样，长发披散，脸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怨气。
管家和旁边的家丁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往后退。
“别出声！”
我喝了一声，“她现在还没伤人的胆子，你们一叫，反而会激怒她。”
管家和家丁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个女鬼。
女鬼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我：“你是谁？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是捉鬼师沈青黛。”
我举起桃木剑，“这靖王府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紧离开，别再害人，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女鬼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凭什么离开？
是萧玦害了我，我要让他偿命！
我要让整个靖王府不得安宁！”
看来这里面还有故事。
我心里嘀咕了一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先把女鬼制服再说。
“不管萧玦对你做了什么，害人就是不对。”
我握紧桃木剑，“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就把你打散，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女鬼尖叫一声，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早有准备，掏出一张符纸，念了几句咒语，朝着女鬼扔了过去。
符纸在空中燃起一团火焰，准确地贴在了女鬼的身上。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慢慢消散。
她不甘心地看着我，又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了。
房间里的阴冷气息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终于有了点暖意。
管家和家丁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围上来，对我道谢：“沈姑娘，太谢谢您了！
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我收起桃木剑，擦了擦额头的汗：“好了，这女鬼暂时被我打散了，但她怨气很重，说不定还会回来。
我得画几张镇邪符，贴在府里的各个角落，防止她再回来。”
“好！
好！
我们这就去准备黄纸和朱砂！”
管家连忙应下来，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了。
我抱着雪团，站在房间里，看着窗外。
靖王府的事，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那个女鬼，到底跟萧玦有什么恩怨？
萧玦看起来懒洋洋的，真的会害死人吗？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我只要拿到佣金，带着雪团回家就行。
至于靖王府的后续，那是萧玦自己的事。
雪团蹭了蹭我的手，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喵”，似乎在安慰我。
我摸了摸它的头，笑了笑：“放心，等拿到钱，就给你买最好的小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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