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像墨绿色的毒蛇，缠在枯槁的柏树枝上，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是刺得人发麻的凉。
赵晨迪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疼醒的。
不是他的疼，是骨头缝里钻进来的、属于别人的绝望 —— 有老妇的呜咽，有孩童的尖叫，还有粗粝的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脆响，混着某种兽类的低吼，在这片荒林里搅成一团浑浊的腥气。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头顶交错的枯枝，枝桠间漏下的天光都是灰黄色的，像蒙了层血污。
再动了动手指，手腕立刻传来勒紧的剧痛 —— 粗麻绳磨破了皮肉，渗出血珠，把他和十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人串成一串，像拴着待宰的牲口。
脖颈处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赵晨迪下意识地偏头，指尖隔着破烂的衣领摸去，触到一块边缘光滑的玉石 —— 是那块龙形玉佩。
这触感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混乱的记忆。
他不是这个蛮荒世界的人。
他是赵晨迪，来自华夏长安，是长安大学历史系的大三学生。
几天前刚结束考古实习，从城郊古墓遗址带回这枚偶然捡到的龙形玉佩，玉佩触手生温，刻着细密的云纹，连教授都说不清它的年代。
昨晚他在实验室熬夜改实习论文，桌上摊着古籍复印件，手里还攥着这枚玉佩，忽然电路短路引发爆炸，刺眼的白光裹着灼热的气浪扑来，他最后看见的，是玉佩上的龙纹在白光里慢慢亮起，像活了过来。
再睁眼，就成了这副被绑成 “祭品” 的模样。
“醒了？
别乱动。”
旁边传来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赵晨迪的回忆。
他偏过头，看见个比他略瘦些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灰布衫上满是泥污，却唯独袖口叠得整齐，此刻正用一根细木枝，悄悄刮着脚踝麻绳上的毛刺。
“你是谁？
这是哪儿？”
赵晨迪的嗓子干得发疼，一开口就是沙哑的气音。
考古时见过无数残破的文物，可从没想过，自己会穿越到比古墓更凶险的蛮荒之地，连小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王继承。”
少年头也没抬，指尖的细木枝转了个弯，避开了麻绳最磨肉的地方，“这里是黑风岭，隶属蛮族的地盘。
我们是‘祭品’，要送去给蛮神祭山。”
“祭品？”
赵晨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 被捆绑的人里，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断杖的老者，还有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麻木的恐惧。
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穿着兽皮、满脸虬髯的壮汉正围着一堆篝火，火上串着的东西…… 赵晨迪只扫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
那是半只鹿，可鹿的旁边，还扔着几具染血的人族骸骨。
“蛮族以蛮神为尊，每三个月要祭山一次，祭品就是我们这些‘低贱’的人族。”
王继承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赵晨迪，他的眼睛很亮，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淬了星子，“你刚才昏迷的时候，己经有三个人想跑，被他们的骨刀劈成两半了。”
赵晨迪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
他在长安的图书馆里读过无数仙侠小说，书里的蛮荒再凶险，也比不上眼前这血淋淋的真实 —— 空气里的血腥味、兽吼声，还有身边人压抑的哭声，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个吃人的时代。
他摸了摸胸口的龙形玉佩，玉佩依旧温润，却再没亮起过，可不知为何，握着它，心里就多了一丝莫名的底气。
“为什么…… 没人反抗？”
赵晨迪咬着牙，他试着挣了挣手腕，麻绳却越勒越紧，磨得伤口更疼了。
他想起长安街头的灯火，想起实验室里的暖光，那些和平的日常，此刻都成了支撑他的力量。
王继承苦笑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蛮族壮汉：“他们是蛮族的‘狩奴卫’，天生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虎豹。
我们这些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反抗就是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黑风岭里不光有蛮族，还有瘴气、毒蚁，还有夜里出来猎食的妖魔…… 就算逃出去，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赵晨迪沉默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 这双手比他在长安时更结实些，掌心还有常年握东西的薄茧，显然原主不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可就算这样，在这蛮荒里，依旧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唯有胸口的龙形玉佩，还带着一丝属于华夏的温度，提醒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满脸青疤的蛮族守卫走了过来，手里的骨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刀身上还挂着未干的血渍。
他的目光扫过被捆绑的人群，最后停在了赵晨迪身上。
“这小子醒了？”
青疤守卫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獠牙，他抬起骨刀，刀背重重地拍在赵晨迪的肩膀上，“倒是个结实的，祭给蛮神，说不定能让蛮神多赏我们些猎物。”
剧痛从肩膀传来，赵晨迪的牙关咬得咯咯响，他强忍着没出声，目光死死地盯着青疤守卫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暴戾与轻蔑的脸，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玉佩，指尖传来的温润感，让他压下了翻涌的恐惧。
“别瞪我。”
青疤守卫的眼神冷了下来，骨刀的刀刃贴近了赵晨迪的脖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再瞪，我现在就剜了你的眼睛，给蛮神当开胃小菜。”
“住手！”
王继承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青疤守卫转过头，不耐烦地皱起眉：“你想找死？”
“他刚醒，身子虚，要是现在伤了他，祭品不够‘完整’，蛮神会发怒的。”
王继承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袖口，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祭山大典还有两个时辰，等送到祭坛再处置他，也不迟。”
青疤守卫愣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他看了看赵晨迪，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清点祭品的蛮族首领，最终啐了一口，收起了骨刀：“算你识相。
要是误了祭典，我先宰了你！”
守卫转身离开后，赵晨迪才松了口气，他看向王继承，眼里多了几分感激：“谢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少一个‘伴’。”
王继承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风岭深处，那里的瘴气更浓，隐约能听见更恐怖的兽吼，“而且，我总觉得…… 我们不一定非要当祭品。”
赵晨迪心里一动：“你有办法？”
王继承没有首接回答，只是悄悄抬起手，露出了袖口藏着的半片残破的竹简。
竹简上刻着一些扭曲的文字，赵晨迪在长安的考古实习中见过类似的上古铭文，却一个也认不全，可王继承的指尖划过那些文字时，眼里却闪过一丝微光。
“这是我家传的《帝典》残页，上面记着一些上古的事。”
王继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刚才看了，这黑风岭的西侧，有一处‘断龙崖’，崖下有上古阵法的痕迹。
要是能逃到那里……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晨迪顺着王继承的目光看向西侧，那里的瘴气像墨汁一样浓稠，根本看不见路。
可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 他来自长安，来自那个有五千年文明的华夏，绝不能像牲口一样被献祭。
胸口的龙形玉佩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念头，微微发烫，一股极淡的暖流顺着指尖，悄悄钻进了他的血脉。
就在这时，远处的蛮族首领突然吹响了号角，低沉的号角声在黑风岭里回荡，惊起了一群黑色的怪鸟。
“走！
该去祭坛了！”
青疤守卫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手里的骨刀挥了挥，催促着众人起身。
被捆绑的人们缓缓站起身，像一群麻木的傀儡，朝着黑风岭深处走去。
赵晨迪和王继承并肩走在人群里，两人没有再说话，可彼此的眼神却传递着同一个念头 ——逃出去。
不管前面是瘴气、妖魔，还是蛮族的追兵，他们都要逃出去。
赵晨迪摸了摸胸口的龙形玉佩，暖流还在血脉里轻轻涌动。
他想起长安的星空，想起实验室里那束照亮论文的灯光，心里默默念着：等着，我一定会活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去的路。
黑风岭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远处的祭坛方向，己经能看见隐约的火光，还有蛮族祭司诡异的吟唱声。
赵晨迪握紧了拳头，胸口的龙形玉佩烫得更明显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随着这股暖流，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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