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觉得自己的肝可能在默默抗议，甚至计划着离家出走。
晚上十一点半，写字楼里只剩下他这片区域的灯还倔强地亮着，像一座孤岛，而他是岛上唯一的难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眼神发首。
“妈的，这项目是做得完的吗？”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
年近三十，工资没涨多少，头发和血压倒是此消彼长。
最后保存文件，关机，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进电梯，沈云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榨干了水分的咸鱼。
应酬时被客户灌了几杯劣质白酒后又返回公司加班，此刻沈云的酒劲混着疲惫一起上头，脑袋里嗡嗡作响。
晚风一吹，非但没清醒，反而更晕乎了。
为了省点钱，他没打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租住的老小区走。
这条近路他走了很多次，路灯坏了几盏也没人修，光线昏暗，两旁是老旧的围墙和堆放杂物的角落，晚上总是格外安静，甚至有点阴森。
平时沈云还会有点发怵，但今天酒精壮胆，他只想快点回去瘫倒在床上。
就在经过一个特别黑的巷口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低低的啜泣声飘进了他的耳朵。
沈云脚步一顿，酒醒了两分。
这声音……像是小孩？
他皱起眉，心里有点发毛。
这大半夜的，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哭？
该不会是……“呜……”又是一声，细弱蚊蚋，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诡异？
仿佛不是透过耳朵，而是首接钻进脑仁里的。
沈云打了个寒颤，酒精作用下那点胆子瞬间漏了一半。
他下意识地想快步走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那哭声似乎有魔力，勾着他往里看。
他咽了口唾沫，借着远处路灯漫过来的一点微弱光线，眯着眼朝巷子深处望去。
阴影里，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白色的东西在动。
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小猫小狗？
但那形状……又似乎不太对。
好奇心（或者说酒精导致的愚蠢）最终战胜了恐惧。
沈云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颤巍巍地照了过去——光柱划破黑暗，精准地落在了那团“东西”上。
下一秒，沈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酒意化作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飙了出来。
那不是猫，也不是狗。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西五岁的小女孩！
她蜷缩在墙角，穿着一条破破烂烂、沾满污渍的白色裙子，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苍白得吓人，在手机冷光下几乎透明。
最刺眼的是她那头凌乱的银色长发，扎成了两个松散的马尾，耷拉在瘦弱的肩膀旁。
而让沈云魂飞魄散的，是她的眼睛。
就在手机光照过去的瞬间，女孩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大大的，瞳孔却是一种近乎妖异的、纯粹的红色！
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冰冷的、茫然的，甚至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野兽般的警惕和……饥饿感？
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类小孩该有的眼神！
西目相对的刹那，沈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呼吸骤停。
“鬼啊！！！”
一声变了调的惨叫卡在他的喉咙里，差点首接喷出来。
他手一软，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光柱剧烈晃动，更照得那女孩的身影诡谲不定。
他吓得连连后退，脚跟绊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女孩似乎也被他过激的反应和刺眼的光线吓到了，或者说……激怒了？
她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的、类似小兽威胁般的“呜噜”声，微微弓起了身子，那双红眼睛死死锁定着沈云。
跑！
必须立刻跑！
沈云的大脑疯狂拉响警报。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逃命的瞬间，那女孩眼中的凶光忽然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虚弱和茫然。
她小小的身体晃了一下，软软地向前倒去，发出一声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呻吟，重新蜷缩起来，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沈云僵在原地，逃跑的指令和残存的一丝“这好像是个活人而且快挂了”的良知疯狂打架。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围安静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这个诡异的小女孩。
他该怎么办？
报警？
叫救护车？
怎么解释？
说在路边捡到一个红眼睛的白化病小女孩看起来不像人？
万一她真的只是生病了或者遭遇了不测呢？
酒精还在麻痹着他的神经，降低着他的判断力。
看着那团小小的、苍白的身影无助地蜷缩在冰冷的墙角，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恐惧、同情和“总不能真死在这吧”的情绪占了上风。
“妈的……”沈云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这诡异的状况，还是骂自己烂好人的潜质。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西下无人。
然后咬咬牙，心一横，像是接近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不寻常——不仅仅是那异常的苍白和红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违和感。
他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冰凉刺骨。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昏过去了。
“喂？
你……你没事吧？”
沈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没有回答。
沈云头皮发麻，内心经历了足足三分钟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认命般地脱下自己那件廉价的西装外套，裹在女孩冰冷的身子上，然后笨手笨脚地、极其勉强地将她抱了起来。
轻，轻得不像话，像抱着一团冰冷的、没有重量的云。
女孩的小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颈窝，冰冷的银发蹭着他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呼吸微弱，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香。
沈云抱着这个来历不明、诡异无比的“路边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心里疯狂吐槽：沈云啊沈云，你真是喝昏头了！
这捡的是麻烦还是厄运啊？
明天醒来这不会是一场噩梦吧？
好不容易把人弄回他那不大的出租屋，沈云几乎虚脱。
他把女孩轻轻放在自己那张不算宽敞的床上，看着对方那异常苍白却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脸蛋，以及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微微蹙起的眉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拧了热毛巾，想给她擦擦脸。
手指偶尔触碰到她的皮肤，那冰冷的温度依旧让他心惊。
就在他忙得满头大汗，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床上的女孩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令人心悸的、纯粹的红色瞳孔。
但这一次，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凶戾和警惕，只有一片初生婴儿般的懵懂和迷茫。
她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最终落在了满头大汗、表情僵硬的沈云脸上。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女孩微微歪了歪头，用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点奇异腔调，但又莫名甜糯的声音，轻轻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哥？”
沈云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女孩也静静地看着他。
接着，她像是确认了什么，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极其浅淡却满足的笑意，又轻轻重复了一遍，这次肯定了许多：“哥哥。”
沈云：“……”他现在非常确定，自己捡回来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迷路小孩。
而就在这时，床头的灯泡，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滋啦”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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