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清河县纪委谈话室的白墙泛着冷光，陈默坐在塑料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封皮上还印着“县委办”的字样，边角己经被磨得起了毛——那是他跟着周明书记跑了三年的痕迹。
墙角的饮水机“咕嘟”响了一声，冒出一缕白雾。
陈默抬头，看见纪委的王科长抱着一摞材料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像结了冰：“陈默同志，关于你涉嫌参与周明同志违纪问题的调查，己经有了初步结论。”
陈默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王科长，周书记是不是……周明同志己经被双规了。”
王科长打断他，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根据举报材料和证人证言，你作为周明的专职秘书，参与了‘清河新城’项目的利益输送，涉嫌受贿罪。
经县委研究决定，免去你县委办秘书职务，调往桃花乡任办事员，明天上午到组织部报到。”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盯着桌上的文件，字迹渐渐模糊——他想起上周周明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默，等‘清河新城’建成了，我给你申请个副科待遇，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想起上个月周明蹲在拆迁户家里，握着老人的手说：“大妈，我向你保证，拆迁款一分都不会少。”
想起昨天早上，周明还给他带了一份豆浆油条，说：“小默，你胃不好，别总吃泡面。”
“王科长，我没有收过钱。”
陈默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周书记也没有，‘清河新城’的项目是公开招标的，我可以拿招标文件给你看！”
王科长瞥了他一眼，收拾起文件：“陈默同志，组织上的决定是经过调查的，你要服从安排。”
说完，转身走出了谈话室。
陈默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刚从省委党校毕业，被分到清河县当秘书，周明书记亲自到门口接他，说：“小默，我知道你是高材生，跟着我，委屈你了，但我会教你怎么当一个好干部。”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像周明书记说的那样，一步步往上走，成为一个能为老百姓做事的好官。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手机突然响了，是苏晴的电话。
陈默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晴晴”两个字，他的手指顿了顿，还是接了。
“陈默，你在哪？”
苏晴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我在纪委谈话室。”
陈默说。
“哦，我知道了。”
苏晴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分手吧。”
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缩：“晴晴，你说什么？”
“陈默，我不想跟着你过苦日子了。”
苏晴的声音越来越冷，“王浩昨天向我求婚了，他说会给我买市中心的房子，给我找一份电视台的正式工作。
你能给我什么？”
“晴晴，我会努力的，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陈默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你再等我几年，我一定会升职的。”
“等你？”
苏晴笑了，“陈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调到桃花乡当办事员，一辈子都不会有前途的。
我不想跟着你浪费时间。”
“苏晴，你是不是忘了？”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大学的时候，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过苦日子，说过要一起养一只猫，一起去看海。”
“那是以前。”
苏晴打断他，“陈默，现实一点吧，爱情不能当饭吃。”
说完，挂了电话。
陈默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眼泪掉下来。
他想起上个月，苏晴还抱着他的脖子说：“陈默，等你升职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想起上周，他给苏晴买了一条项链，苏晴高兴得跳起来，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傍晚的时候，陈默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县委办。
门口的保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沿着街道往前走，路边的商店里传来热闹的音乐，可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路过县电视台的时候，他看见苏晴从一辆宝马车里下来，王浩站在旁边，笑着帮她拉开门。
苏晴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头发卷成波浪，显得格外漂亮。
她抬头看见陈默，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电视台。
陈默站在路边，看着宝马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他想起昨天晚上，苏晴还躺在他的怀里，说：“陈默，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原来，永远是那么短。
第二天早上，陈默带着行李去了桃花乡。
桃花乡是清河县最偏远的乡镇，离县城有五十公里，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的。
他坐在中巴车上，看着窗外的田野，心里一片荒凉。
桃花乡的办公室在一栋旧楼里，墙面斑驳，窗户漏风。
乡党委书记李建国接待了他，说：“陈秘，委屈你了，我们乡条件差，你多担待。”
陈默笑了笑，接过钥匙：“李书记，我是来当办事员的，不是来当秘书的，您不用客气。”
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陈秘，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周书记是个好领导，我们都知道。”
陈默的眼睛湿了，他点点头，拿着钥匙去了宿舍。
宿舍是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墙面斑驳，窗户漏风，床上铺着旧被子。
陈默把行李放下，从包里拿出一瓶白酒，对着嘴喝了一口。
白酒辣得他喉咙发疼，可他还是喝，喝着喝着，想起周明书记的话：“小默，等我退休了，带你去钓鱼。”
想起苏晴的笑容：“陈默，我喜欢你的沉稳。”
想起今天的种种，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他喝得烂醉，倒在床上。
窗外的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
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啊。
要是能回到周明书记被查的前一个月，该多好啊。
要是能改变这一切，该多好啊。
意识渐渐模糊，陈默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像周明书记的声音。
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很重，终于还是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墙上的日历——2010年10月15日。
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上显示着时间：2010年10月15日，早上7点。
陈默猛地坐起来，心跳得很快。
他掀开被子，看见自己穿着2010年的衣服，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领口还印着“省委党校”的字样。
他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脸——年轻了13岁，没有皱纹，没有胡茬，眼睛里带着朝气。
他拿起手机，翻看着通讯录，里面有周明书记的电话，有苏晴的电话，还有县委办同事的电话。
他打开微信，朋友圈里显示着2010年的动态：“今天跟着周书记去桃花乡调研，农民的日子不好过，我要帮他们做点什么。”
“苏晴说，她喜欢我送的花，明天要带她去看电影。”
陈默的手在发抖。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想起自己被贬到桃花乡，想起苏晴的分手，想起周明书记被双规。
难道，他重生了？
他走到窗户边，看见窗外的县委宿舍，看见楼下的梧桐树，看见周明书记的车停在门口。
他的眼泪掉下来，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是咸的。
“周书记。”
他轻声说，“我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周明书记被双规，不会再让自己成为替罪羊，不会再让苏晴离开他。
这一次，他要改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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