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气息像毒蛇似的,顺着骨头缝往骨子里钻。
沈清辞被粗重的铁链锁在暗室的石壁上,铁锈磨得手腕脚踝血肉模糊,结痂的地方一扯就裂,新的血珠混着旧的血痂,把铁链染得暗红发黑。
她右边的衣袖空荡荡的,从手腕往下齐根而断,断口处的伤疤狰狞扭曲,像是被什么钝器硬生生砸断的,风一吹,就疼得她浑身发抖。
脸颊上那道从眼角划到下颌的刀疤更显眼,凹凸不平的皮肉泛着青紫色,是苏怜月上次用簪子划的,说“姐姐这张脸太好看,留着碍眼”。
她己经记不清在这暗室里待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季节应该是春天了——去年这个时候,她还穿着绣着金线的袄裙,在镇国公府的花园里看桃花,顾晏之还会笑着给她递上一支新开的桃花,说“清辞,这花配你”。
可现在呢?
“吱呀”一声,暗室的石门被推开,刺眼的光涌进来,沈清辞下意识地眯起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恨——恨这光来得太晚,恨自己还活着,活着看那些人得意。
“姐姐,你看我穿这身嫁衣好看吗?”
娇滴滴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糖,苏怜月提着大红的嫁衣裙摆,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那嫁衣是沈清辞的,是母亲生前为她亲手绣的,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金线是用母亲的嫁妆换的。
可现在,却穿在苏怜月这个鸠占鹊巢的私生女身上。
苏怜月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眉眼弯弯:“姐姐,我怀了晏之哥哥的孩子呢。
太医说,得多补补身子,尤其是……像姐姐这样细皮嫩肉的骨髓,最养胎了。”
沈清辞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似的低吼。
她想扑上去撕烂苏怜月的脸,想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拽出来,可铁链死死地拽着她,她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姐姐怎么不说话呀?”
苏怜月蹲下来,伸手抚摸着沈清辞脸颊上的刀疤,指甲故意用力掐了掐,“哦,我忘了,姐姐的舌头早就被晏之哥哥割掉了,说姐姐话太多,吵得他心烦。”
是啊,她的舌头没了。
就在沈家满门抄斩的那天,顾晏之亲手割掉的。
他说“沈清辞,你沈家倒了,你没用了,留着舌头也只会骂我,不如割了干净”。
那时候,她的父亲沈远山被押在刑场上,头都不敢抬;她的母亲林氏,早就被柳氏用慢性毒药毒杀,坟都被挖了,尸骨无存。
“怜月,别跟她废话了,太医说今天得取骨髓。”
顾晏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挂着当年沈清辞送他的玉佩,一步步走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的刃口很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沈清辞记得这把匕首,是她十五岁生日时送他的,说“愿君持此刃,护国安邦”。
可现在,这把匕首要用来剜她的骨髓。
“姐姐,你别怪我们呀。”
苏怜月站起来,往顾晏之身边靠了靠,小鸟依人地挽住他的胳膊,“要怪就怪你太蠢,明明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却偏偏那么好骗。
要不是你把沈家的势力都告诉晏之哥哥,我们怎么能这么快就扳倒沈家呢?”
“还有你那个死鬼娘,”柳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褙子,头上插满了金钗,那金钗都是母亲的遗物,“当年若不是她挡着我的路,我早就成了镇国公府的正牌夫人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娘的坟是我挖的,她的尸骨我扔去喂狗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你!”
沈清辞猛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泪和血一起流了下来。
她最敬爱的母亲,她唯一的依靠,竟然被柳氏如此侮辱!
“怎么?
生气了?”
柳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一只蝼蚁,“可惜啊,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快活,看着你的骨髓养我的外孙女,看着沈家彻底覆灭。”
顾晏之走到她身边,匕首抵在她的肋骨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
“沈清辞,最后问你一次,沈家的密室钥匙在哪里?
里面的金银珠宝和兵符,你藏到哪里去了?”
沈清辞冷笑,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嘲讽。
她就是死,也不会把沈家的东西交给这些豺狼!
“看来你是不肯说了。”
顾晏之的眼神变得狠厉,匕首猛地刺入她的肋骨,疼得她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囚衣。
“晏之哥哥,别弄死她呀,还要取骨髓呢。”
苏怜月在一旁娇声道。
顾晏之拔出匕首,血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用袖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放心,我有分寸。”
他又一次举起匕首,这次对准的是她的大腿——那里的骨髓最丰富,也最疼。
沈清辞看着眼前这三张狰狞的脸,看着他们得意的笑容,心里的恨意像火山一样爆发。
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错信了顾晏之,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母亲和沈家,更恨这三个毁了她一切的人!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她现在所受的痛苦!
一定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匕首刺入大腿的瞬间,剧痛席卷了全身,沈清辞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看到苏怜月和柳氏得意的笑容,看到顾晏之冰冷的眼神,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暗室的角落里——那里有一朵从石缝里长出来的小野花,虽然弱小,却顽强地开着。
就像她一样,虽然快要死了,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她不是应该死在暗室里了吗?
怎么会有这么亮的光?
她动了动手指,没有铁链的束缚,也没有断口的疼痛。
她抬起右手,五指健全,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涂着淡淡的蔻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那道狰狞的刀疤。
她又动了动舌头,灵活自如,能清楚地感觉到牙齿的触感。
这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熟悉的闺房,熟悉的雕花床,熟悉的梳妆台,上面还放着她常用的铜镜和胭脂。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飘进屋里,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是她的房间!
是她在镇国公府的闺房!
“小姐,你终于醒了!
你都睡了一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春桃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看到她醒了,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春桃穿着一身绿色的丫鬟服,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这是她十六岁时的样子!
“春桃?”
沈清辞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可辨。
“哎,奴婢在呢!”
春桃放下药碗,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还难受吗?
昨天你从假山上摔下来,可把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
假山?
摔下来?
沈清辞猛地想起,她十六岁及笄宴的前一天,苏怜月故意在假山上绊了她一下,让她摔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大碍,却昏睡了一天。
也就是说……她真的回来了?
她回到了十六岁及笄宴的前一天?
她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重生了!
巨大的狂喜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涌上心头,沈清辞的身体开始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春桃吓了一跳,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小姐,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哪里疼?
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别去!”
沈清辞一把抓住春桃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春桃,我没事,我就是……高兴。”
高兴?
高兴她还活着,高兴她有机会报仇了!
春桃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你快把药喝了吧,这是夫人让厨房给你炖的补药,说对你的身体好。”
补药?
沈清辞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记得这碗药,前世她就是喝了这碗药,第二天及笄宴上就失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怜月在宴会上出尽风头,而她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碗药里,下了软骨毒,虽然不会致命,却能让人失声,浑身无力。
是柳氏和苏怜月搞的鬼!
“好,我喝。”
沈清辞接过药碗,碗里的药汁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
她端着药碗,却没有喝,而是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小姐,你怎么不喝呀?”
春桃疑惑地问。
“我刚醒,没什么胃口,等会儿再喝。”
沈清辞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春桃,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小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奴婢。”
春桃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辞一个人。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
镜子里的少女,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杏眼清澈明亮,虽然还带着些许稚气,却己经能看出日后的绝色。
这就是十六岁的她,还没有经历那些痛苦和背叛,还没有被仇恨折磨得面目全非。
可她的眼神,己经不再是十六岁少女该有的纯真和懵懂,而是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狠厉。
柳氏,苏怜月,顾晏之……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恨意。
前世,你们毁了我的一切,让我生不如死。
这一世,我沈清辞回来了!
我会让你们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会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她伸手抚摸着铜镜里自己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及笄宴?
正好,那就让这场及笄宴,成为你们噩梦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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