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的海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铁灰色的光，硝烟与血腥味混杂在潮湿的海风中。
定远舰的甲板上，管带林启升扶着灼热的炮管，眺望着远处逐渐沉没的松岛舰。
他的左臂简单包扎着，血迹仍在缓慢渗出。
“报告管带，吉野、浪速确认击沉，赤城、比睿正在下沉！”
副官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联合舰队主力...全军覆没！”
林启升没有回应，目光扫过海面上漂浮的木板、尸体和挣扎的日本水兵。
远处，镇远舰正在组织小船救援落水者——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我军伤亡？”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致远、经远沉没，超勇重伤，扬威搁浅。
阵亡将士初步统计约八百余人，伤者逾千。”
副官停顿了一下，“丁军门...丁提督他...”林启升猛地转身：“提督怎么了？”
“定远舰桥中弹时，提督重伤，刚传来消息...殉国了。”
林启升闭上双眼，铁锈味的空气突然沉重得令人窒息。
一场惨胜，用北洋水师提督的性命换来的胜利。
——————紫禁城内的气氛却出乎意料的轻松。
“倭寇虽悍，终不敌天朝威仪！”
李鸿章将电报轻轻放在慈禧太后面前的紫檀木几上，“北洋水师虽损失不小，然全歼日本联合舰队，敌陆军困守朝鲜半岛，己成瓮中之鳖。”
慈禧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下垂首的群臣：“日本天皇己通过英使传递求和意愿，诸卿以为如何？”
主战派大臣刚想开口，却被李鸿章抢先一步：“老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
日本海军尽殁，然其陆军犹存，若战事延续，我朝虽胜，亦必损耗国力。
且西洋列强虎视眈眈，德法俄英皆欲插手远东事务...”他稍作停顿，观察太后的神色：“不如展现天朝气度，接受日方求和，以和平之姿安抚列强，换取修养生息之机。”
翁同龢忍不住反驳：“中堂大人！
此战我军得胜，正应乘势追击，一雪前耻，何以反而——翁师傅，”太后淡淡打断，“李中堂老成谋国。
传旨，命日本使节来京议和。
告诉日本人，天朝有好生之德，不忍多造杀孽，若其诚心悔过，可允无条件和平。”
殿中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归于寂静。
无人注意到李鸿章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冬日的天津港，海风凛冽。
林启升站在修复一新的定远舰甲板上，望着远处缓缓进港的日本商船——根据和平协议，日方被允许派遣非武装船只接回战俘。
短短三个月，一场鲜血换来的胜利就这样轻飘飘地化为“无条件和平”。
没有赔款，没有领土变更，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日本承认朝鲜继续为大清属邦”。
“管带，听说日本人己经在建新舰了。”
大副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英国人为他们提供了贷款和技术，军舰设计比之前的还要先进。”
林启升沉默地望着海面。
远处，一群海鸥正在争夺着什么，白色的翅膀在灰色天空下格外醒目。
“朝廷认为展现仁慈能换来和平。”
他最终开口，声音几乎被海风吹散，“但狼不会因为你的仁慈而变成狗。”
——————东京皇居内，明治天皇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报告。
海军全军覆没，数万将士殒命异海，最终换来的是一份看似宽大实则羞辱的和约。
“诸君，”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平静得可怕，“今日之耻，铭刻于心。
从即日起，皇室用度减半，百官俸禄减三成，所有节省资金，全部用于海军重建。”
台下一片寂静，只有天皇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们低估了清国的海军，高估了他们的决心。
这次我们输了战术，但他们输了战略。
他们给了我们喘息之机，这将是他们犯下的最大错误。”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群臣：“十年，朕要一支全新的舰队。
二十年，朕要亚洲之海尽入日本掌控。
此役非终结，乃开端。”
——————春日的北京城柳絮纷飞，茶馆酒楼里的人们仍在津津乐道黄海大战的胜利。
林启升走在街头，耳边飘过零碎的议论：“听说日本天皇吓得病倒了！”
“还是老佛爷圣明，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中堂说了，这么一来西洋人就不敢小瞧咱们了...”他在一家新开的洋货店前停下脚步。
橱窗里陈列着精致的日本瓷器漆器，标注着“东洋名品”。
战争结束不到半年，日本商品己经开始重新流入中国市场。
店门口贴着大幅海报：“大日本帝国制造，品质精良，价格公道”。
林启升凝视着海报上那行汉字，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而他的国家，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他转身走向北洋水师衙门，手无意间抚过胸前那枚冰冷的龙纹徽章。
远处的天空中，阴云正在积聚，一场春雨即将来临。
海面上暂时的平静，从来都是下一场风暴的前奏。
而这一次，风暴将在更广阔的大洋上酝酿，等待席卷一切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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