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火光在眼前炸开，耳边是金属剪刀滑脱的“咔”一声。
下一瞬，泥水灌进鼻腔，喉咙像被铁钳夹住。
他趴在湿泥里，脸贴着地，嘴里全是土腥味。
三个人压在他背上，膝盖顶着脊椎，胳膊被反拧到背后，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拳脚落在后背，闷响像擂鼓。
“杂役也敢抬头看人？”
“经脉堵死的废物，活该被踩！”
“总教头说了，今天不许他吃饭。”
声音稚嫩，是少年。
可下手没留半点情。
他想发力，可身体像生锈的铁架子，提不起半分劲。
呼吸短促，胸口发闷，仿佛有块大石压着。
这具身子太弱了，肌肉萎缩，骨头轻得吓人。
意识在打转，记忆碎片乱撞。
陈无咎……这名字是他自己的，也是这具身体的。
二十岁，镇岳武馆打杂的，扫地、挑水、喂马，干最脏的活，吃剩饭，睡柴房。
三年前开始喝“通脉散”，说是通经活络，结果越喝越废，连站都站不稳。
他咬破舌尖。
剧痛像一盆冰水泼进脑子，嗡的一声，神志回来了。
这不是任务失败后的昏迷，也不是演习。
这是真疼，真喘不上气，真被人当狗踩。
他睁眼，泥地上有半截竹签，断口参差，上面刻着几个小字：“通脉散×3”。
旁边还散着点药渣，黑褐色，气味辛辣里带着腐臭，闻一口喉咙就发痒。
他记住了。
耳朵竖起来，听西周动静。
左边那个踹他小腿的是平足，落地声音沉；右边踩他手的是外八字，鞋底磨得厉害；背后压着他脖子的那个，喘气带哨音，像哮喘。
三个人，体重分布不均，发力点分散。
如果他能动，翻腕、顶肘、拧腰，三秒内能放倒两个。
可现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头顶乌云翻滚，远处闷雷滚过，雨点开始砸下来，一滴一滴，打在后颈上冰凉。
他动了动右腿。
绑腿湿透了，贴在小腿上。
指尖蹭到一处硬物——金属棱角，冷，熟悉。
军刺还在。
前世拆弹失败前，它就别在右腿内侧。
现在跟着他一块儿穿了过来。
刃身刻着“SR-07”，编号小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
没人会注意。
他借着翻身挣扎的动作，把军刺从暗格里滑进掌心。
泥水裹着雨水冲刷刀面，反光被遮住了。
拇指推开头鞘，锋刃露了一线。
最近那人脖子就在手边，颈动脉随着呼吸轻轻跳。
只要划开，血会喷出来，最多两秒就失去意识。
另一个在他右前方，低头笑，嘴咧到耳根，脖颈线条清晰。
第三个在背后，重心偏左，右腿虚浮。
三个目标，两秒内可以解决。
但他不能。
杀了人，就是死局。
这地方不讲法，只讲“规矩”。
他是杂役，他们是弟子。
他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乱棍打死都算轻的。
而且——他还不知道这世界有多深。
军刺在掌心转了个向，刀尖朝内，藏进泥里。
他松了劲，脑袋一歪，装昏。
雨下大了。
脚步声逼近，不急不缓，踩在泥里没有陷下去，像踏在平地。
每一步都让地面轻颤。
来人站定，影子盖住他脸。
老者。
灰袍，束发，腰背挺得笔首。
手里一根硬木棍，手腕粗，漆得发亮，末端有点发黑，像是浸过血。
他低头看着泥地里的少年，嘴角一扯。
“废物，也配姓陈？”
木棍扬起，带起一道残影。
陈无咎闭眼，肌肉绷到极限，却没躲。
棍子没砸头，也没打脊椎，精准落在后颈偏右三寸，太阳神经丛上方。
力道不重不轻，刚好让人昏死，又不至于瘫。
他眼前一黑，身体软了。
头撞上石阶，后脑勺炸开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混着雨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滑进眼角，视野一片红。
他还能听见，还能感觉。
怀里的东西在发烫，贴着胸口，像块烧红的铁片。
左眉骨那道疤，突然抽搐，像被雷劈中。
老者蹲下，木棍点在他眉心。
“活着，就得认命。”
话音落，棍子一挑，把他整个人掀翻进泥坑。
雨越下越大，冲着血水在石阶上蜿蜒。
军刺还在他右手，被泥水盖着，刀口朝下，插进地里。
他手指蜷着，没松。
石阶边，雨水顺着裂缝往下流，一滴一滴，砸在军刺的编号上。
“SR-07”被冲得发亮。
老者转身走回武馆，木棍末端沾了血，在雨中闪过一道暗纹，像符，又像字，转瞬就没了。
匾额上“镇岳武馆”西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漆皮剥落，露出底下陈年刀痕。
门柱上有个拳印，很深，边缘裂开，像是多年前一拳砸出来的。
没人敢去擦。
陈无咎躺在泥里，血顺着眉骨流进睫毛。
他没睁眼，可手指在动。
一点点，把军刺往掌心收。
雨砸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野狗低吠。
老者站在檐下，抖了抖袖子。
“明天照旧。”
一名弟子应声，低头看泥地里的少年，笑了一声。
“这废物，怕是醒不过来了。”
话音未落，泥地里那只手突然一紧。
军刺刃口翻转，贴着掌心，抵住地面。
雨水顺着刀身流下，把编号冲得更亮。
“SR-07”像刻进肉里。
檐下灯笼晃了晃，火光被雨打得忽明忽暗。
老者没再回头。
泥坑里，陈无咎的睫毛颤了颤。
血从额角流下，滴在军刺柄上，顺着纹路滑进指缝。
他右手五指，一根一根，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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